王文君:馬廉舊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考述

2023-11-22     古代小說網

原標題:王文君:馬廉舊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考述

《曲海總目提要》是董康等人據《樂府考略》殘卷整理而來的一部重要戲曲目錄。在大東書局正式刊印前,時在日本的董康又根據狩野直喜提供的《傳奇匯考》抄本為該書補遺,自稱抄得七十多種劇目提要並寄給大東書局的經理沈駿聲。

遺憾的是,這些增補的內容後來並未收入大東書局正式出版的排印本《曲海總目提要》中,此後更是下落不明。

大東書局版《曲海總目提要》

這些未曾刊出的補遺包括哪些劇目,與杜穎陶後來整理的《曲海總目提要拾遺》《曲海總目提要補編》有何異同,研究者因未曾寓目,故而有種種疑問,成為一個學術懸案。

北京大學圖書館藏馬廉舊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的再發現,為解決這一問題提供了重要線索。

一、馬廉舊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的再發現

馬廉(1893-1935),浙江鄞縣人,著名藏書家,有「不登大雅文庫」,傅惜華曾稱其「十年以前,舊京則以鄞縣馬氏為最,且多善本」[1]。

馬廉去世後藏書多歸北京大學圖書館,有《北京大學圖書館藏馬氏書目》,該書目著錄了一種《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北京大學圖書館古文獻資源庫署為「《曲海總目提要》,(清)黃文暘撰。抄本、線裝,4冊(函),27CM」[2],典藏號為「MSB/017.812/44061」。

北京大學圖書館古文獻資源庫檢索系統

經筆者目驗,該抄本題名實為《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從日本舊抄本傳錄》,共一函四冊,抄本長約27.2CM,寬約20.6CM。正文每半葉10行,每行20字;小字雙行,字數同。第一冊正文首頁鈐馬廉兩方藏書印——「鄞馬廉字隅卿所藏圖書」和「隅卿藏珍本小說戲曲」,另有「國立北京大學藏書」印。

民國時期已有學者提到過這個抄本,王古魯就曾稱「適讀北京大學圖書館所藏馬隅卿氏舊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從日本舊抄本傳錄),見有《臨潼會》提要」[3];吳曉鈴的學位論文《傳奇八種作者考辨》也曾提到「北京大學圖書館所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抄本四卷(即無名氏所撰《樂府考略》或《傳奇匯考》的殘帙)」[4]。《中國文學通典·戲劇通典》在介紹《傳奇匯考》時也曾提到:「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民間抄本(題為《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馬廉舊藏)。」[5]

《王古魯小說戲曲論集》

雖然這個抄本已偶見提及,但學界並不了解這個版本,也未見有人在《傳奇匯考》的相關研究中述及該本。現將該抄本的劇目收錄情況錄之如下:

第一冊共收劇目22種,依次為:《桃源洞》《錢塘夢》《勘風塵》《薦馬周》《青陵台》《遇雲英》《罵上元》《北西遊》《魯義姑》《分鏡記》《游曲江(一名曲江池)》《玩江樓》《三赴牡丹亭》《孝諫莊公》《花間四友》《鎖魔鏡》《東郭記》《紅渠記》《紅葉記》《弄珠樓》《龍鳳衫》《情夢俠》。

第二冊共收劇目11種,依次為:《人中龍》《竹漉籬》《陽明洞》《天下樂》《壽鄉記》《遍地錦》《文武闈》《醉太平》《雙福壽(上)》《雙福壽(下)》《曹王廟》。

第三冊共收劇目18種,依次為:《芳情院》《藍關度》《澄海樓》《蕉鹿夢》《紅梅記》《伽藍救》《嬌紅記》《喜逢春》《鴛鴦夢》《鴛鴦夢》[6]《續情燈》《秋風三疊》《四元記》《小江東(一名補天記)》《清平調(一名李白登科記)》《醒中山》[7]《賣相思》《太極奏》。

馬廉舊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

第四冊共收劇目15種,依次為:《蟾宮會》《金杯記》《繡春舫》《蟠桃》《珊瑚鞭》《龍虎嘯》《忠孝節義》《臨潼會》《屏山俠》《桃花雪》《雪裡荷》《醉西湖》《醉西湖》[8]《倒浣紗》《尺素記(一名空東記)》。

經比較發現,《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所收錄的這67種劇目提要,絕大部分是《曲海總目提要》沒有收錄的。其劇目提要的體例與《曲海總目提要》一致,應是該本題作《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的原因。

馬廉本人在1931年秋曾預備到日本休假,但因為妻子生病以及隨後的「九一八」和「一·二八」事變,日本之行並沒有成行。因為馬廉並沒有去過日本,所以這一傳抄本顯然不是由其本人抄自日本藏本。而且該抄本與馬廉筆跡差別頗大,顯然也非馬廉親手所抄,他只是一個收藏者。

大量《曲海總目提要》未收的劇目提要引起了筆者的關注。眾所周知,杜穎陶在《曲海總目提要》出版後曾據石印本《傳奇匯考》以及多種《傳奇匯考》抄本對其進行補遺,先後成《曲海總目提要、坊本傳奇匯考子目綜合索引》《曲海總目提要拾遺》和《曲海總目提要補編》。

因為杜穎陶註明版本的僅有「廬江李氏所藏抄本」和「鄞縣馬氏所藏傳抄本」,加之其「存書被毀於日寇炮火」[9],所以現在已經很難了解到他依據的所有抄本的情況。僅就註明了版本的抄本而言,目前也有疑問。如「鄞縣馬氏」即馬廉,但其藏書目錄中並未著錄「傳抄本」。

《天津師範學院舊藏馬廉小說目錄》

關於馬廉所藏傳抄本的下落,有學者認為「即今北圖本」[10],也有學者提出「是否是今北圖本」[11],他們都將馬廉所藏傳抄本指向了今國家圖書館藏本。據筆者查訪,雖然國家圖書館藏有兩種《傳奇匯考》抄本,但一種是收錄了358種劇目提要的中國書店售出本,一種是收錄了34種劇目提要的鄭振鐸舊藏本,二者均與馬廉無關。那麼,該《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是否就是杜穎陶所稱的「馬廉所藏傳抄本」呢。

經比對,這67種劇目中未被收入《曲海總目提要》的數十種,均已見於杜穎陶的《曲海總目提要拾遺》。雖然《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從日本舊抄本傳錄》題名不是《傳奇匯考》,但是其內容抄錄自日本《傳奇匯考》抄本,稱之為「傳抄本」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馬廉該藏本就是杜穎陶編撰《曲海總目提要拾遺》所使用的底本之一——「鄞縣馬氏所藏傳抄本」。《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所收劇目未出今所見抄本《傳奇匯考》和《樂府考略》之外,現在看來在文獻補遺上的意義有限,但在20世紀30年代則意義甚大,其底本更值得深究。該抄本第3冊《澄海樓》一劇硃批稱:「淮渦字,閱字典無此字,讀下數次,未得允當之字,蓋當時已衍矣。今未填字,姑存其疑而已。東京鈔本中注。」[12]

《馬隅卿小說戲曲論集》

可見抄錄者稱此本的底本為「東京鈔本」,要考察這一底本的確切情況 ,要從民國時期《曲海總目提要》的補遺談起。

二、馬廉藏本與董康的補遺有關

目前已知在大東書局正式刊行《曲海總目提要》一書前後,董康、杜穎陶、傅惜華等人都曾為其補遺,其中董康、傅惜華依據的就是日本所藏《傳奇匯考》抄本。

董康在《曲海總目提要》正式出版前,因為被軍閥孫傳芳通緝,所以在1926年年底化名沈弢景前往日本避難。他在日記中詳細地記載了根據京都大學狩野直喜送來的《傳奇匯考》為《曲海總目提要》補遺的過程。從1927年1月7日「狩野博士送《傳奇匯考》一函至,與刊本《曲海提要》核對,多廿一篇」[13],到1927年2月5日「寄《匯考》五冊,將溢出各條即由滬石印留底」[14],他多次談到了該《傳奇匯考》的特點。包括:第一冊有《四奇觀》,該劇提要正文後有道光年間的跋語;第二函較《曲海總目提要》共多出22篇[15],其中有《小江東》《分鏡記》《北西遊》等劇;第三函和第四函較《曲海總目提要》共多出24篇;最終「合之前二次所校約七十餘條」[16]。

大東書局版《董康東遊日記》

至於董康從日本寄回的補遺本,為何沒有增補到《曲海總目提要》一書中,可作如下推測:早在1926年的發行廣告中就稱該書「甲種本連史精印,中裝十六冊,定價十六元,預約八元」,「預約十月一號起至十二月月底止,同時出書」[17],結合董康的序言可知這時《曲海總目提要》已大致排版完畢。而董康1927年5月才離開日本,增補的內容已不便於收入全書。

傅惜華也曾為《曲海總目提要》補遺,他在《日本現存中國善本之戲曲》一文是這樣介紹的:

《傳奇匯考》,清,無名氏撰。鈔本,不分卷,計十五冊。日本京都帝國大學圖書館藏。按此書與坊間石印之《傳奇匯考》相較,所著錄傳奇,約多數倍;而與排印本之《曲海總目提要》對勘,內容亦復不同。此書國內未見藏者,至可寶貴。五年前,余嘗取以上三本相校比勘,輯成《曲海總目提要拾遺》四卷,及《曲海總目提要校勘記》一卷:惟以人事倥傯尚未暇付印耳。[18]

該文撰寫的緣由在於1939年春傅惜華因為「日本鐵道省國際觀光局,組織華北名流訪日視察團」,所以有機會「調查彼邦現存吾國之善本戲曲」[19]。此行得到倉石武四郎和傅芸子的幫助得以「盡觀京都帝國大學圖書館,京都東方文化研究所,並私家所藏漢籍珍品」[20],見到了包括京都大學《傳奇匯考》抄本在內的諸多珍本。

《日本現存中國善本之戲曲》

同時又稱自己早在1934年就已據京都大學藏《傳奇匯考》抄本以及石印本《傳奇匯考》,輯成了四卷《曲海總目提要拾遺》和一卷《曲海總目提要校勘記》,只是尚未公開出版。傅惜華的藏書多歸中國藝術研究院,雖然這裡的介紹已經比較詳細,但該本的詳情目前仍未為人知。

董康的補遺完成於1927年,傅惜華的補遺完成於1934年,兩人所依據的都是日本所藏《傳奇匯考》抄本,輯成的補遺本也都下落不明,本來很難判定哪一種補遺與該《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有關。

但《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中的多處硃批引起了筆者的注意,硃批筆跡與正文一致,應當為抄錄者所為,內容多涉及到「刻本」「卷」「重」等字。依劇目的先後順序有:《天下樂》的「刻本卷二十一重」,《蕉鹿夢》的「刻本卷八重」,《紅梅記》的「刻本卷七重」,《嬌紅記》的「刻本卷五重」,《鴛鴦夢》的「刻本卷十二重」,《續情燈》的「刻本十九卷重 乃另一篇」,《秋風三疊》的「刻本卷九同」,《小江東》的「刻本卷四十二重」,《醉西湖》的「刻本卷三十三重」,《尺素記》的「本篇與刻本卷四十三《尺素書》重」。

因為今所見《傳奇匯考》和《樂府考略》均為抄本,當時也只有大東書局出版了排印本《曲海總目提要》,所以此處的「刻本」指的當是大東書局本。

古今書室刊本影印本《傳奇匯考》

經比對,這些劇目確實與其在大東書局本中的卷數相對應:例如《天下樂》見於《曲海總目提要》第21卷;《蕉鹿夢》見於第9卷;《續情燈》雖然見於第19卷,但與《曲海總目提要》中的《續情燈》內容差異很大;《尺素記》雖然與《曲海總目提要》中第43卷的《尺素書》題目不同,但提要內容相同。

也就是說,《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所收錄的67種劇目提要中:有8種與大東書局本《曲海總目提要》相同;《續情燈》一劇與《曲海總目提要》同名而異文;《尺素記》與《曲海總目提要》異名而同文。這些特點都將該本指向了董康的補遺。

首先,《曲海總目提要》是1928年正式出版的,董康於1926年夏為《曲海總目提要》所寫的序中稱「凡得曲六百九十種」,「爰為條列作者世代先後,厘為四十六卷」[21]。該書出版前在《申報》上刊登的廣告中也稱:「書系六開本鉛印,備有樣本,函索即寄。」[22]

這裡的樣本是1冊題有《曲海總目提要樣本》和「大東書局謹贈」的線裝本,長約20.1CM,寬約13.4CM。因為董康在1926年年底倉促赴日時《曲海總目提要》尚未正式出版,且據《書舶庸譚》所言,他所參照的是「《曲海》目」,所以他增補時遇到兩種《鴛鴦夢》和《醉西湖》,不能確定哪一種與尚未刊行的《曲海總目提要》正文一致時,就抄錄了兩種提要;《續情燈》《蕉鹿夢》《紅梅記》等多種劇目提要也只可能是董康抄錄回來的,他在不能確認這些同名劇目的提要正文是否與《曲海總目提要》一致時,就抄錄了這些提要的全文。

武進董氏誦芬室刻本《書舶庸譚》

傅惜華的補遺則是在《曲海總目提要》正式出版數年之後,他所發現的「其中有數十篇為今通行大東書局本《曲海總目提要》所漏載者」[23],絕不可能有多篇與《曲海總目提要》重複。

其次,董康抄錄的重複劇目在《書舶庸譚》中也有跡可循,其中特別提到的幾種劇目如《小江東》《分鏡記》《北西遊》均收錄在《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中。尤其要注意的是:「內《小江東》有云:『劉備等事跡互見《赤壁》《四郡記》,詳《考略》中,不復多引。』是《考略》與《匯考》各為一書,《匯考》系後出,欲補《考略》之遺,雖竊錄《考略》原文,而撰人則每有出入也。」[24]

他將這段話作為考證《傳奇匯考》與《樂府考略》二書關係的重要依據,特地錄出該劇,想必也是因為不確定《曲海總目提要》中該劇的提要正文是否有這幾句話而已。

再次,根據董康1927年1月7日、1月25日、1月31日和2月4日的日記,可知據第1函所得的劇目提要為21種,據第2函所得為22種,據第3函和第4函所得的劇目提要為24種,這與《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的67種完全一致。

如結合2月1日所稱的「《傳奇匯考》第二函錄畢,計二十則」,所得劇目提要應為65種,而67種與65種之別,可能在於劇名同而內容不同的《鴛鴦夢》和《醉西湖》,除去這兩種,恰為65種。

《曲海總目提要拾遺》

最後,杜穎陶《曲海總目提要拾遺·序》稱「二十年秋,假讀廬江李氏所藏抄本,亦得二十餘種。翌年春,於市上偶獲抄本二冊,又得十餘種。旋又見鄞縣馬氏所藏傳抄本,復增益十餘種」[25],可見杜穎陶在1931年秋、1932年春以及之後不久共見到了三種抄本。

其中馬廉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應是在1932年春後不久見到的,為《曲海總目提要》增補了十幾種劇目提要,這說明《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至遲在當年就已是馬廉的藏本。傅惜華的《曲海總目提要拾遺》完成於1934年,自然不可能是馬廉藏本的底本。

綜上所述,馬廉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的底本應與董康的補遺本有直接關係。董康的筆跡與《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正文、批註的差異頗大,可見該《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應當是根據董康所作補遺本抄錄的。

根據《書舶庸譚》的記載,董康是將五冊手抄的《傳奇匯考》寄給了大東書局的沈駿聲,並「囑陳乃干、孟心史校正原本訛奪」[26],他們顯然都有機會看到,也都有可能據《曲海總目提要》核查出重複的提要。至於這位抄錄者系何人,如何看到董康的補遺本,又如何到了馬廉手上,目前還沒有直接的線索,尚待繼續考察。

吳梅題《曲海》

但更重要的是,由董康《書舶庸譚》和《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我們可以解決董康補遺所使用底本的問題。關於董康所用的底本,目前有三種說法:長澤規矩也認為「『胡序』雲,於日本補抄『考略』八十餘篇,其實僅為前記董氏舊藏之《傳奇匯考》」[27];孫書磊據王古魯《最近日人研究中國學術之一斑》認為「狩野為京都帝國大學文科大學的學長,所送給董氏的《傳奇匯考》即京都帝國大學所藏鈔本,是為孤本」 [28];江巨榮等認為「現京都大學『狩野文庫』只存『古今書室』本,卻無董康當年所用的道光抄本。它是散佚了呢?是狩野原是轉借來供董康參閱的?就不很清楚了」 [29]。以下將從日本所藏《傳奇匯考》抄本談起。

三、馬廉藏本的底本是京都大學本

近百年來,《傳奇匯考》的海外藏本尤其是日本藏本,一直頗受研究者的關注。

自董康《書舶庸譚》起,傅惜華《日本現存中國善本之戲曲》、蔣寅《東瀛讀書記》、鄧長風《〈傳奇匯考〉探微》、赤松紀彥《京都大學文學部藏〈傳奇匯考〉抄本八卷簡介》、李慶《兩種日本現存〈傳奇匯考〉抄本考》、黃仕忠《日藏中國戲曲文獻綜錄》、汪巨榮、浦部依子《〈傳奇匯考〉及其相關戲曲考釋書目——從〈傳奇匯考〉到〈曲海總目提要〉及〈曲海總目提要補編〉》、王瑜瑜《中國古代戲曲目錄研究》都曾關注到了日本所藏《傳奇匯考》抄本。尤以《日藏中國戲曲文獻綜錄》著錄的版本最多,該書共介紹了五種《傳奇匯考》抄本:現存的三種分別是大倉集古館藏抄本、大阪大學懷德堂文庫所藏精抄本、京都大學文學部所藏石川誼臣抄本;還有2種僅見文字記載,分別是「《露伴先生藏書瞥見記》記載,露伴藏書中有《傳奇匯考》1種,寫本,40冊」[30]和「京都大學文學部藏本所附浮簽,提到『大東京帝國大學藏本』」[31]。

《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大倉文庫」書志》

這三種現存《傳奇匯考》抄本中:大倉集古館藏本現已入藏北京大學圖書館,據《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大倉文庫」書志》,該《傳奇匯考》共有3種,計16冊,書號統一為DC0388,如其第一種是「清乾隆鈔本 DC0388 六冊」[32];大阪大學藏本共10冊,其中第1冊為《傳奇匯考標目》,第2冊至第10冊為正文,現已收入《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2輯;京都大學藏本共17冊,其中第1冊為《傳奇匯考標目》,第2冊至第16冊為正文,第17冊為空白,該本也是目前關注度最高的《傳奇匯考》抄本。

三種日本抄本中,以大倉文庫本最為難得一見,據《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大倉文庫」書志》和《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大倉文庫」圖錄》,可知其與8卷的石印本《傳奇匯考》存在一定的對應關係。

書目文獻出版社影印本《傳奇匯考》

以石印本為參照,三種現存日本抄本有如下對應關係,如下表所示:

石印本 大倉文庫本 京都大學本 大阪大學本
卷1 第1種第1冊多27種 第14、15冊多27種 第5冊多27種
卷2、卷6 第1種第2冊 第4、5冊 第8冊
卷3、卷5 第1種第3冊缺《彩霞旛》 第8、9冊缺《彩霞旛》 第9冊缺《彩霞旛》
卷8 第1種第4冊多19種 第10、11冊多19種 第4冊多19種
第1種第5冊 第6、7冊 第6冊
第1種第6冊 第12、13冊 第2冊
卷7 第2種共6冊多27種 第2、3冊多27種 第7冊多27種
第3種首冊《傳奇匯考標目》 第1冊《傳奇匯考標目》 第1冊《傳奇匯考標目》
卷4 第3種第2-4冊目錄多「黑白衛」,少「奈何天」。 第16冊目錄多「黑白衛」,少「奈何天」。 第3冊目錄多「黑白衛」,少「奈何天」。

三種抄本所收劇目的情況大體一致,應屬於同一版本系統,有學者認為大阪大學本「所據底本為大倉集古館所藏本」[33]。根據所收劇目的情況來看,《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收錄的67種劇目提要,似乎來自於上述三種日本抄本都有可能。

人民文學出版社版《曲海總目提要》

僅就劇目多少而言,很難判斷出區別。但《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和董康日記中所描述的一些特點,只與京都大學藏本吻合。

首先,前文所述《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中的《澄海樓》一劇,分別見於大阪大學本第7冊第2目、京都大學本第3冊第2目。

大阪大學本「淮渦」處不缺「渦」。京都大學本《澄海樓》一劇,不僅缺「渦」字,該頁還附有硃筆寫就的紙箋,上書「淮渦字,閱字典無此字,讀下數次未得允當之字,蓋原本已衍矣。今未得填字,故存其疑而已」[34],可見京都大學本的抄寫者「東京麻布新龍圭九石川誼臣」不知道渦水,才在此處得出了「原本已衍」的結論。之所以稱「東京抄本」,一可能因為抄寫者為東京人的緣故,二可能因為京都大學抄本中還有他處校語中提到「東京抄本」的緣故。

該批註與《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中的硃批幾乎一致,可作為《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底本所依據的日本抄本是京都大學藏本最直接的證據。

四卷本《書舶庸譚》

其次,就董康日記而言,也有一些重要特點與京都大學吻合。

第一,相關劇目的位置與京都大學本一致。例如董康1927年1月7日的日記指出:「今觀《匯考》第一冊之《四奇觀》後有道光時跋語。」[35]《四奇觀》位於京都大學本正文第1冊,該劇提要後也有道光年間的跋語。該跋語雖然也見於大阪大學本和大倉文庫本《四奇觀》劇目提要後,但該劇的位置在大阪大學本正文第7冊,大倉文庫本第2種第2冊。且大倉文庫本道光丙戌年間跋有「『紅拂主人』朱印」[36],董康所見本想必並無此印,所以日記中並未提及。此外,董康1月25日日記提到的《小江東》、1月26日提到的《分鏡記》、1月30日提到的《北西遊》,劇目所在的位置也都與京都大學本的情況一致。

第二,董康日記中所記錄的各函溢出《曲海總目提要》的劇目數量,也與京都大學本大體一致。

可見董康補遺所使用的底本是今京都大學文學部藏本,雖然目前還沒有證據證明狩野直喜收藏過《傳奇匯考》抄本,但是其「為首任京都帝國文科大學的學長,他對於中國文學,尤其中國戲曲,致力頗勤的」[37],確實有此便利條件。至於馬廉如何得到與董康的補遺本,尚待繼續考察。

鄭振鐸《曲海總目提要》題簽

綜上所述,杜穎陶編撰《曲海總目提要補編》所使用的馬廉傳抄本即馬廉所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從日本舊抄本傳錄》,而馬廉藏本的底本是董康1927年依據日本京都大學藏本所做的補遺本。

雖然馬廉所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的再發現不能為《曲海總目提要》及《曲海總目提要補編》補遺,但董康據日本所藏《傳奇匯考》抄本進行補遺的基本情況由此可以明了,杜穎陶所依據的《傳奇匯考》抄本也有了下落。

不僅如此,該本的發現也引導我們繼續探究其他相關問題,例如杜穎陶《曲海總目提要拾遺》與《曲海總目提要補編》中《澄海樓》一劇提要正文的最後一段有很大的不同[38],可見二書依據的是不同的《傳奇匯考》抄本。

這提醒我們在討論《傳奇匯考》和《樂府考略》版本問題時,使用整理本要格外慎重,對《傳奇匯考》和《樂府考略》的討論最終仍要回到抄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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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傅惜華:《北大圖書館善本藏曲志》,《文學集刊》1943年第1期,第202頁。

[2]http://rbdl.calis.edu.cn/aopac/controler/main。

[3]王古魯:《小說瑣記》,《藝文雜誌》第2卷第2期(1944年2月),收入王古魯著、苗懷明整理《王古魯小說戲曲論集》,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147頁。

[4]吳曉鈴《考李笠翁的新傳奇八種》,載中國戲曲學會、山西師大戲研所編《中華戲曲》第5輯,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編者按:「這篇文章是吳曉鈴先生早年學位論文的一部分,從未發表」「文章原題為《傳奇八種作者考辨》」。但在其所編的《鄞縣馬氏不登大雅文庫劇曲目錄》「曲目之部」中卻著錄為:「《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不分卷(清佚名撰 抄本),六冊(二函)。」見吳曉鈴《鄞縣馬氏不登大雅文庫劇曲目錄》,載《圖書月刊》第2卷第6期(1943年1月),收入《吳曉鈴集》第2卷,第265頁。

[5]么書儀等主編:《中國文學通典·戲劇通典》,北京:解放軍文藝出版社,1999年,第578頁。

[6]兩種《鴛鴦夢》系同名異文。

[7]該劇實為《醒中仙》。

[8]兩種《醉西湖》系同名異文,前者開篇為「不知何人所作,演時可比吳雲衣事」,後者開篇為「即《雙俠賺》事跡」。

[9]杜穎陶:《曲海總目提要補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第10頁。

[10]江巨榮、(日)浦部依子:《〈傳奇匯考〉及其相關戲曲考釋書目——從〈傳奇匯考〉到〈曲海總目提要〉及〈曲海總目提要補編〉》,《戲劇研究》第3期,2009年1月。

[11]李慶:《兩種日本現存〈傳奇匯考〉抄本》,《文化遺產》2010年第3期。

[12]馬廉藏《曲海總目提要未刊稿——從日本舊抄本傳錄》,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本。

[13]董康:《書舶庸譚》,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9頁。

[14]董康:《書舶庸譚》,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8頁。

[15]董康:《書舶庸譚》,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2頁。按:民國十七年(1928)武進董氏影印本四卷本此處為「二十」,民國廿八年(1939)誦芬室刊本此處為「三十」。

[16]董康:《書舶庸譚》,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7頁。但是將4函所得劇目加起來,篇目至多為67種,此處數字當有誤。1939年刊行時或為對應總數,將第2函的22改為30。

[17]《申報》,1926年10月1日。

[18]傅惜華:《日本現存中國善本之戲曲(下)》,《中國文藝》第六期(1940年2月)。

[19]傅惜華:《日本現存中國善本之戲曲(上)》,《中國文藝》第四期(1939年12月)。

[20]傅惜華:《日本現存中國善本之戲曲(上)》,《中國文藝》第四期(1939年12月)。

[21]董康:《曲海總目提要》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第3頁。

[22]《申報》,1926年10月1日。

[23]傅惜華:《明曲選集四種所見之新資料》,原載《中國學報》1945 年第2期,第77頁。收入傅惜華著、王文章主編:《傅惜華戲曲論叢》,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7年,第332頁。

[24]董康:《書舶庸譚》,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2頁。此處「考略」本指《《赤壁記》和《四郡記》提要正文中的史實考證,董康誤為《樂府考略》。

[25]伯英:《曲海總目提要拾遺》,中國戲曲音樂院研究所《劇學月刊》第五卷第三、四期合訂本(1936年),第1頁。

[26]董康:《書舶庸譚》,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8頁。

[27](日)長澤規矩也編著;梅憲華,郭寶林譯:《中國版本目錄學書籍解題》,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0年,第196頁。

[28]孫書磊:《〈書舶庸譚〉所載日藏中國戲曲文獻考略》,《戲曲研究》第70輯,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6年。

[29]江巨榮、(日)浦部依子:《〈傳奇匯考〉及其相關戲曲考釋書目——從〈傳奇匯考〉到〈曲海總目提要〉及〈曲海總目提要補編〉》,《戲劇研究》第3期,2009年1月。

[30]黃仕忠:《日藏中國戲曲文獻綜錄·前言》,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60頁。

[31]黃仕忠:《日藏中國戲曲文獻綜錄·前言》,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60頁。

[32]北京大學圖書館編:《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大倉文庫」書志》,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1746頁。

[33]黃仕忠:《日藏中國戲曲文獻綜錄》,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426頁。

[34]京都大學抄本《傳奇匯考》,第2冊。

[35]董康:《書舶庸譚》,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9頁。

[36]黃仕忠:《日藏中國戲曲文獻綜錄》,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426頁。

[37]王古魯:《最近日人研究中國學術之一斑》,北京:日本研究會,1936年,第36頁。

[38]《曲海總目提要拾遺》中為:「書無不讀,尤邃於《易》。至元中,棄釋從儒,與故宋司戶參軍趙孟頫子昂睹李師訓畫,效之月余,由此以丹青鳴。至正間,數百歲矣。紅巾之暴,避地金陵,天朝維新。君有畫鶴之誣,隱避仙游,永樂壬辰三年,遁老書王鏊錄此。因載冷謙畫鶴事於後,而跋曰三豐所謂畫鶴之誣者,蓋謂是也。」《曲海總目提要補編》中為「書無不讀,尤邃於《易》及邵氏《經世》、天文、地理、律歷,以至眾技,多通之。至元中,棄釋從儒。游霅川,與故宋司戶參軍趙孟頫、子昂於四明史衛王彌遠府睹唐李思訓將軍畫,頃然發之胸臆,遂效之。不月余,其山水、人物、窼石等無異將軍;其筆法傳彩,尤加纖細。神品幻出,由此以丹青鳴。至正間,則百數歲矣,其綠髮童顏,如方壯不惑之年。時值紅巾之暴,君避地金陵,日以濟人利物,方藥如神。天朝維新,君有畫鶴之誣,隱壁仙逝,則君之墨本絕跡矣。此卷乃至元六年五月五日為余作也,吾珍藏之。予將訪冷君於十洲、三島,恐後人不知冷君胸中邱壑三昧之妙,不識其奇仙異筆混之凡流,故識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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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載《中華藝術論叢》第28輯,經作者授權刊發,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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