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不會簡單地重複,但總是押著相同的韻腳。國際工程行業曾經、正在,並將持續而前所未有地受到地緣政治和國際關係變局的影響。
兩年前,我們就開始強調,隨著百年未有大變局加速演變和中美大國對抗加劇,國際工程行業正在進入新時期的VUCA時代,即從行業發展所處環境來看,具有更強的易變性、不確定性、複雜性和模糊性,變得更加不可預測。
自俄烏衝突以來,地緣政治和國際關係正在加速變化,不斷衝擊既有的國際秩序,成為當前乃至未來一定時期內影響中國對外投資合作的最顯性因素之一。
近期與中國有關的一系列事件的發生,將對於這一風險因素的關注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1.五家央企集體宣布退出美股
近日,中國人壽、中石油、中石化、中國鋁業、上海石化(中石化控股子公司)先後發布公告,擬將美國存托股從紐交所退市,將於月底正式提交文件,九月從美國資本市場撤離。
本輪之後,還未提出退市計劃的在美央企*,僅剩已經被「預摘牌」的東航和南航,同為波音的大客戶。
*先前,中國移動、中國聯通、中國電信、華能國際已從美股退市。
這無疑是中企在近期由美國眾議院長南希·佩洛西竄訪台灣引起一系列中美交鋒之後做出的風險規避之舉,也成為中美對抗加劇的一個縮影。
對於國際工程行業而言,中美脫鉤風險擴大,中企對外投資合作的系統性風險上升。
今年以來,拜登政府先後組織參與「G7」峰會、QUAD對話、拉美峰會、東南亞峰會,並出訪中東,遣使非洲、南太,對中國的「一帶一路」合作建設企圖形成全球合圍。旨在對抗中國的印太框架和歐洲門戶戰略,已然開始在部分領域發揮作用。
在正在發生的現在和可以想見的未來,中國企業涉美投資(甚至包括募資、融資)風險成本上升,國際工程技術合作供應鏈或受管制,在第三方市場上的非商業競爭和對抗程度加劇。
中美直接對抗產生的影響也反映在部分國別和地區對中態度的改變上。
波羅的海三國位置示意圖
2.波羅的海三國退出中國-中東歐合作機制
近日,波羅的海國家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步立陶宛後塵,宣布退出中國-中東歐「16+1」合作機制*。
*西方反華「急先鋒」立陶宛已於2021年退出該機制,當時還是「17+1」。2021年,中國和東歐16國貿易額增加超過30%,和立陶宛貿易減少至不足之前的1%。
俄烏衝突發生後,波羅的海三國一直是歐盟反俄急先鋒。此番操作既有「恨屋及烏」的意思,也被認為是在中美交鋒後向美示好表忠心之舉。
波羅的海三國,本是中國推進「一帶一路」亞歐大陸互聯互通的重要途徑站點與合作對象,如:
2019年,中國與拉脫維亞政府簽訂《關於合作支持建設中國(寧波)-拉脫維亞跨境電子商務港灣的諒解備忘錄》,促進雙方貿易、交通和物流等領域合作。
2021年,湖北荊門高新區·掇刀區與愛沙尼亞圖納集團正式簽訂合作協議,後者計劃投資1.4億歐元,在荊門國際內陸港建設中國—愛沙尼亞產業園項目。
參考中方在立陶宛交通部長竄台後的制裁措施*,波羅的海三國往反華路上前進一步,將會「迎來」中方對部分人員和涉及領域的「精準」制裁,相關方面的「一帶一路」合作可能面臨中止。但同時,「精準制裁」也為恢復合作留有餘地。
*對立陶宛交通與通訊部副部長瓦伊丘凱維丘特採取制裁措施;暫停同立交通與通訊部任何形式的交往,暫停同立國際道路運輸領域交流合作。
對於國際工程投資建設企業而言,地緣政治關係的變化,讓風險變得更加不可預測。密切關注三國對華動向,緊跟國家政策方向,合理配置資源,是在三國能夠有效規避風險的重要措施。
與此同時,中國在南亞、中亞的近鄰和在中東的夥伴們,則有感於中國綜合實力的展現,而轉變對美合作態度。
中尼外長青島會談
3.中尼達成跨境鐵路等多項合作
近日,中國與尼泊爾外長青島會談後,好消息傳來:
雙方將儘早商簽「一帶一路」實施方案,年內召開經貿聯委會和貿易暢通工作組會議。雙方將加快推進加德滿都內環二期升級改造,推進電力連網項目。加強電力合作規劃,構建跨喜馬拉雅立體互聯互通網絡。
中方將使用對尼援款支持中尼跨境鐵路可行性研究,年內派專家赴尼開展踏勘。中方給予尼方的98%稅目產品零關稅待遇將於9月1日正式生效,支持尼方利用好這一政策紅利,擴大對華出口。
不久前,我們曾為美國千禧公司MCC與尼泊爾簽署的5億美元「不平等條約」而不平。而今,中國憑藉務實外交和綜合實力展現,成功對沖周邊鄰國地緣政治變幻風險。
對於中國對外投資合作企業而言,這意味著新的巨大機遇,在原本風險加劇的情形下,G2G合作將為企業主體提供更多的政策支持和風險保障。
但是,在南亞、東南亞地區,所在國政權變動、社會危機、涉美合作等方面的情況,對正在進行或即將達成的中外合作造成一定的衝擊,因此中企仍應將風險防範提升到新的高度。
上合組織成員國示意圖
4.多國有意願申請加入上合組織
近期,在上合組織外長峰會期間,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表示,「有意加入上合組織的國家已經排起了長隊」。根據俄媒近期報道,包括阿聯、敘利亞、沙特、卡達在內的10國通過不同渠道表達了加入上合組織的意願。
2021年,伊朗正式被接納為成員。同期,沙特、埃及、卡達成為上合組織對話夥伴。上合組織從最初的5國,不斷發展壯大,成為獨立於G7、G20等西方國家主導的新型國際組織,將為各國提供更多更加符合維護公平正義與可持續發展的公共產品。
隨著「一帶一路」合作協議簽署國、上合組織成員國、金磚國家組織等由中國主導或參與的國際組織的影響力不斷增強,中國正從西方主導的所謂「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里殺出重圍。同時,這也意味著更為激烈和直接的競爭。
5.中吉烏鐵路合作加速推進
本月初,中方技術專家飛抵吉爾吉斯,開啟中吉烏鐵路項目外業勘察工作,標誌著項目可研工作全面啟動。
根據吉爾吉斯交通和運輸部消息,中方80名專家已經抵達吉國,吉國交通和運輸部部長埃爾金別克·奧索耶夫會見了高級工程師耿軍帶隊的中鐵第一勘察設計院代表。
因地緣而停,因地緣而行。1997年,中吉烏三國簽署合作諒解備忘錄,但因受地緣政治等因素影響而被擱置。俄烏衝突以來,政治經濟區域化趨勢加速,俄對中亞更加倚重,加上中方的戰略推進,促成中吉烏鐵路建設重啟。
我們低調地表示,今年恰逢中國同中亞五國建交30周年,以此為契機重啟中吉烏鐵路建設,對推動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和攜手構建中國—中亞命運共同體有重要意義。背後的地緣博弈不知經過了多少回合。
*中吉烏鐵路是一條連接中國、吉爾吉斯和烏茲別克的國際鐵路,從中國新疆喀什出發,途經吉爾吉斯的卡拉蘇,到達烏茲別克的安集延,然後進入東歐和南歐。該鐵路全長約523公里,其中中國境內約213公里,吉爾吉斯境內約260公里,烏茲別克境內約50公里。
東隅已逝,桑榆不晚。在中東歐失去的,將在中亞俄語區收回。地緣政治因素給中國對外投資合作帶來新的機遇。
簡單總結以下幾點:
以上新聞事件的發生,只是眾多可能對中國對外投資合作造成影響的地緣政治因素變化的一小部分、一個縮影,此類事件將伴隨未來中企的對外投資合作,成為「新常態」。
換言之,中企未來的對外投資合作,將持續感受到更多的地緣政治和國際關係變化因素影響,喜憂摻半,機遇與風險並存。
在中國現有的國際關係格局下,遠親,近鄰,傳統友好正在成為中企對外投資合作新趨勢、新格局和新策略。在「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過程中,將面臨來自歐美更加激烈、直接的非市場因素競爭。
在國際工程這一受國內和國際政治影響屬性明顯的領域,對中企而言,雙邊關係將成為最重要的投資決策因素之一。地緣政治風險將成為眾多海外投資風險因素中首要因素。
一邊是大國騰挪,中國正以自身的發展實踐,以產業-金融道路為全世界提供新自由主義金融道路的替代選擇,也將通過自身主導或參與的國際組織,為全球提供更豐富多樣的公共產品,維護國際秩序的公平正義,爭取更多的發展機遇。
另一面是企業的生存發展,在大國博弈和企業對外投資合作過程中,將面臨更多來自美國的政治壓力和競爭,以及地緣政治變幻下東道國態度反覆帶來的政治風險。識別風險、應對風險,逐漸成為中企國際化和全球化發展的最重要課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