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看到了《受益人》。
我們此前在盤點新導演處女作的時候，就介紹過這部申奧執導的新片。對於這部電影的期待，首先因為它是寧浩「壞猴子72變」計劃的一員。同時，在多地點映之後，該片積攢的口碑居然意外的好。
導演申奧（左一）和兩位主角
「壞猴子72變」計劃目前上映電影兩部，分別是路陽的《繡春刀2》和文牧野的《我不是藥神》，品質自然無需多說。後者現實主義關注和小人物形象的探索，更是深得寧浩三分味道。
而《受益人》作為這一計劃的第三部作品，也可以看到創作題材和方向的一脈相承，黑色幽默筆觸下的小人物生活現實依然延續。新人導演申奧，給我們帶來了一部誠意滿滿的佳作。
《受益人》
導演: 申奧
編劇: 申奧 / 許淥洋 / 王燕秋
主演: 大鵬 / 柳岩 / 張子賢
類型: 劇情 / 喜劇 / 愛情
製片國家/地區: 中國大陸
上映日期: 2019-11-08(中國大陸)
片長: 112分鐘
1
我跟你談錢，你跟我談感情？
「受益人」，是保險理賠上的概念，而在這部電影里，特指人身安全保險。
說到這也很明白了，這是個「騙保」的故事。從《雙重賠償》到《冰血暴》，對這條寫在刑法里的暴富之路，大家應該也足夠了解。但國內用這個話題講故事，倒尚屬首例。
「騙保」的由頭，紮根於本土化的生活現實。一個是巨額虧空的會計，一個是沒房沒車的中年網管，帶患哮喘的孩子蝸居煙氣繚繞的網吧。錢對兩個人來說，都是剛需中的剛需。
會計鍾振江（張子賢飾）正是看中吳海（大鵬飾）這點剛需，擲出「騙保」計劃。此前聯手碰瓷的「缺錢兩兄弟」，成了「騙保」的一條藤上兩朵花。
人選是現成的，網絡主播岳淼淼，花名「小狐仙」，是個在某平台打著擦邊球吸粉的不入流小網紅。作為老主顧的鐘會計，定下了絕戶計：讓吳海和淼淼結婚，然後將淼淼的大額保險理賠，以我們都猜得到的方式兌現出來。
騙保計劃被兩個人預演了無數次，連面對警察質詢的彩排都做了，看起來天衣無縫，沒想到「弄假成真」的愛情喜劇線開始接力。不用說你也了解，愛情會是這場騙局裡的唯一變數。
於是不出意外地，故事裡三個主要角色之間的關係變得微妙，吳海和鍾會計這個「共謀團伙」的關係開始不穩定，吳海和網絡主播岳淼淼之間氤氳著越來越溫暖的感情。
從中「作祟」的，是吳海的良心不忍、岳淼淼的天真，也是愛情正悄然在現實的小石縫裡發芽。越是腌臢的日子，越是忍不住嚮往那點美好。
多年網紅生涯，岳淼淼其實早就練就了一顆老於世故的心，剛網友奔現就祭出的姨媽巾殺手鐧，以及對土大款痛下殺手的餐廳點單，其實包含了許多故事。可是陰差陽錯的，吳海愣是把那顆心焐熱了。
窮怕了的岳淼淼要一個歸宿，吳海就開寶馬帶她吃大餐，還出其不意就送名牌手錶，怎麼看也是個金龜婿。當然這是入門資格，土大款人家見得多了。
但吳海真的在用心。岳淼淼有老父親需要照顧，吳海就偷偷買了按摩椅送到淼淼老家，還「空降」淼淼老家真情告白。
被感動的淼淼坦言自己不能生育，吳海就跑去醫院做結紮。這些橋段，別說是中年人的愛情，就是放在偶像劇里也是會甜炸的那種啊！
一招一式里，有吳海無意識的關心和一點傾慕，也有社會人鍾會計的經濟支持和險惡用心。吳海此時還沒意識到，他的一舉一動包含著對岳淼淼的真感情。
而這，也是「上過不少當」的岳淼淼又一次被騙的唯一解釋了。想不結婚都難。
岳淼淼發現了「丈夫」吳海一遍遍模仿著自己的簽名字跡的時候，不但相信了吳海搪塞的情話，還回手就寫了幾十遍「海」字表達自己的愛意。
連最後被鍾會計算計入瓮，也沒有懷疑「如約而至」來搭救自己的吳海。衝著錢來的吳海，一頭栽在了感情的溫柔鄉里。
沒錯，又是狼愛上羊的故事。看似老套，卻依然把我們戳得不行的，或許正是現實里這點假戲終於真做、苦日子因情真而帶了甜頭的「戲劇性真實」。
這是一個關於慾望的故事，卻飽含著生活的氣息。底層一地雞毛的瑣碎生活里，不免因囊中羞澀而偷拿火鍋店食材、苦等空氣凈化器降價的窘迫，卡內餘額不足的常態、被趕出群租房無家可歸的窘境。
然而，卻有著令人突然心軟的感動。有旋轉燈球製造光影斑駁的浪漫，有面朝大海空氣清新的期冀，更重要的是，有明明身在泥濘里，卻想出手摸一下愛情陽光的掙扎。
當這個故事，以一種敘事流暢、人物完整的形象出現在我們面前，觀影感受真的非常令人滿意。
2
不懂浪漫，只懂抱團取暖
吳海和岳淼淼，故事裡兩個主角的個性，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張飯桌上就被交代得清清楚楚。
一個老實巴交地「憨」，一個看起來「土氣」，卻一肚子的希望和真心，天真得一點都不做作。
小編一邊看一邊忍不住感嘆，柳岩這次的演技，壓得住她在這部電影里的任何誇張造型。柳岩的表現，當然是演活了岳淼淼這個角色，也毫不掩飾地在表達她自己。
一個長期在外漂泊的38歲湘妹子，說起話來噼里啪啦，被粗糙的生活磨得物質得有點土氣，卻從不放棄希望。
生在農村，母親已經離世，剩一個病得神志不清的父親，還有一個染著「黃毛」蹲在家裡的弟弟。兩次和結婚擦身而過，因為自己先天沒辦法有小孩。可還是會去寺廟裡祈禱，希望能有一個有丈夫有孩子的家。
明明內心是個傻白甜，卻滿口女性成功學，情感經驗人生體悟一段一段的，假裝自己老於世故，卻天真的像個孩子。
而吳海老婆去世，一個人帶著有哮喘病的兒子蝸居在網吧里，孩子吸二手煙不斷加劇病情。為了孩子的藥，或者再「奢侈地」多想一點，為了有一天能搬去空氣清新的家，吳海白天幫人看網吧，晚上出門做代駕。
會在自助火鍋店偷菜回家給兒子當晚飯，可以為此把自己搞到狼狽的程度。
偶爾，還「義務」幫鍾會計碰個瓷。但看車主被鍾會計獅子大開口狠坑一把的時候，卻狠不下心來，反而在中間當起和事佬。這是個骨子裡溫暖的人。
鍾會計看中了吳海生活窘困對錢的迫切需求，卻小看了這個人的善良會給計劃帶來的變數。灰頭土臉幾乎讓人認不出的大鵬，將小人物的面狠心善，詮釋出了太多層次。
吳海和岳淼淼共有的，是再怎樣不被溫柔對待的日子裡，也樂意拿出來的那點善良。
於是，吳海這個憨憨不自覺在騙局裡夾帶感情私貨，岳淼淼習慣了生活的冷漠，偶然得遇吳海半真半假的「好」，就樂意投入全部；不是回報，是幸福地不惜一切也要深陷其中。
為了不再給現在的生活帶來麻煩，岳淼淼對著養活了自己和家人的直播鏡頭，第一次帶著新生活的甜蜜卸下濃重的妝，拉下背景幕布，露出自己生活本來的樣子，這比任何「再見」都來得決絕。
幸福得流著眼淚、微笑著卸著妝的柳岩，演技爆棚。很難想像，岳淼淼最後一次直播里說的那番話，基本上都是柳岩的自由發揮。
在她毫不矯飾的講述中，現實和故事的界限變得模糊，這段講述所承載的情感與力量，已然超越了這個故事。
吳海最後在監獄裡向淼淼坦白一切時，導演巧妙地通過行車記錄儀的畫面來推進。那輛寶馬轎車代表虛榮，代表金錢，也見證了所有的真心。
吳海曾在酒後將真相全盤托出，而淼淼卻恰巧正戴著耳機；吳海曾經為模仿淼淼的字跡在紙上多次練習，而淼淼卻認定那是愛的告白。
會不會，淼淼早已有所察覺，只是她仍舊願意相信？因為或許對她來說，這個家，就是她最後的退路。
這是一對可憐人，他們所渴求的，卻是同一樣東西：不孤獨。
吳海想要一棟房子，因為那套房子代表著孩子的痊癒，代表他的生活里還有個親人；岳淼淼想要一段婚姻，代表她不必一個人面對冰冷的世界。他們從愛出發，最終也收穫愛作為結果。
貼地的生活，一對絕不貼地的表演，絕對是這部片子的亮點。
3
合格的現實主義創作
走溫暖路線的現實主義表達，是去年爆火的《我不是藥神》走出的一條太成功的路子，對現實這樣的關注方式，同樣屬於《受益人》。
影片和監製寧浩、「壞猴子72變計劃」作品一脈相承地關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所不同的是，這部影片涉及的並非單一底層。
影片以金融業高層巨額虧空為引子。這是一個「自上而下」跨社會階層的故事展開。鍾會計預謀一切的起因，是他和王經理的巨額虧空，這是這一社會階層的現實。而騙婚騙保的計劃正是鍾會計為了補救這樣的狀況而產生。
相比於跳樓的那位某總，鍾會計實則有著某種功能性：他是中層，是勾連高層與底層的橋樑，而這種傳遞給底層人帶來的，是遮蓋了他們「愛」的「惡」。
當鍾會計拉吳海「入伙」，完成了危機的變異。當吳海和岳淼淼被捲入這個旋渦後，他們的部分需求（結婚、買房）得以滿足，也正在因為這件事情而改變著生活的狀態。這是對現實的一種開拓性關注。
岳淼淼結婚，放棄了十多年以直播為生的生存狀態，以至在吳海入獄後去往海南，為房地產工作；吳海也從普通人，變成涉嫌詐騙的囚犯。而他們比此前，都多了一份愛。
這有著非常強烈的寧浩式反精英跡象，只是相對於寧浩作品，這種設計似乎顯得略顯簡單和生硬，似乎少了幾分持中和客觀，多了幾分情緒化。
對於這種現實主義，我們當然可以為其腦補出許多隱性情節，但或許更應該說，是創作者的社會經驗帶來了某些局限，讓這個有些驚喜的格局，顯得不夠接地氣。
這個問題也包括「騙保」的題材選擇，在敏感度上做了選擇和嘗試，但呈現卻中規中矩，並未觸及「騙保」這一社會現實的真正痛點。
被騙的岳淼淼只在情感上受挫，知道真相後把自己放逐到海南，「騙保」本身並沒有在經濟和生活上給她帶來實質性的損失，一切都在岳淼淼其實會游泳的真相和吳海的最後一分鐘營救里，回到了起點。
而故事講述中層層堆疊起來的過多巧合，讓這個故事更像是一個「無巧不成書」的奇情故事。
但同時，對於底層生活足夠強力和生動的描繪，讓電影有了現實主義的更多感染力。而那些看似誇張的戲劇化，在充滿生活氣息的背景里，多了幾分真誠，更反過來讓我們有了更多思考。
有些或許顯得生硬，當岳淼淼對吳海產生不信任感的時候，鍾會計巧合地送來了岳淼淼心儀的名牌手錶，讓岳淼淼和吳海的關係得以繼續。
有些卻又細思極恐。當吳海下定決心要在路上讓岳淼淼跌入深淵騙取保險的時候，號稱一上車比在床上睡得還熟的岳淼淼，偏偏在這天沒有睡著，讓吳海沒辦法動手。
那麼，岳淼淼在車上睡著那天，是真的睡著了嗎？當她被從出租屋裡趕出來無家可歸，面對一個男人問自己是否要去他家裡住的時候，卻就此睡去不再說話。這種沉默，是這個女孩曾經經歷的苦難，給我們最直接的打擊。
那麼，如果岳淼淼在車裡睡著了呢？在情感和錢財之間，吳海會怎樣抉擇？問題又一下子尖銳得讓人不忍直視。
但無論如何，對現實的關注，即便還流於溫暖的方式，也是電影的探索和嘗試。應該說，作品的誠意和發揮，都足夠令人滿意。對於現實主義題材的講述，有好有壞，倒也肯定合格。
最重要的是，演技爆表的大鵬和柳岩，真的給我們帶來了全新的驚喜。看完這部電影幾乎可以宣布，從此大鵬和柳岩都是演技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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