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經》是一本實用性韜略奇書,由唐代趙蕤所著。它以唐以前的歷史為論證素材,集諸子百家學說於一體,融合儒、道、兵、法、陰陽、農等諸家思想,所講內容涉及政治、外交、軍事等各種領域,並且還能自成一家,形成一部邏輯體系嚴密、涵蓋文韜武略的謀略全書。為歷代有政績的帝王將相所共悉,被尊奉為小《資治通鑑》,是豐富、深厚的傳統文化中的瑰寶。
我聽說天下就象是一個大容器,百姓就象是其中貯存的財富。容器太大,一個人就管理不了;財富太多、太貴重,一個人就難以守護。所以要劃分疆野,要建立諸侯國;親疏之間要互相抑制,這是關係到國家盛衰的問題。從前周王朝接受夏、商兩代的經驗教訓,設立五等爵位,分封八百個藩國和五十五個同姓王。這些藩國和同姓王都根基深厚堅實,是不能動搖的。因此,國家興盛的時候就有周公、召公輔佐治理;國家衰敗的時候就有春秋五霸扶助弱小的周王室。以此共同輔助王室,掌握那個時代,這就是三聖[指周文王、周武王、周公三人]當初制定分封制的本意。然而,厚賞臣下的制度,弊病在於尾大不掉。
自從周幽王、周平王之後,周王室日漸衰落,爵祿多由左右的大臣賜予,征戰討伐的事不由天子決定。吳國被越國吞併[越王勾踐滅了吳國,想把吳王遷往甬東,給他一百戶人家讓他管理。吳王說:「我老了,不能再侍奉你了。」
然後自刎而死,吳國滅亡。]
晉國被一分為三。[晉昭公六年時,他死了。他的六卿想要削弱昭公親族的勢力,就想法兒把羊舌氏一族都殺掉了,把他們的封邑分為十個縣,六卿各用他們的兒子為大夫。晉國因此更加衰弱,六卿的勢力都強大起來。哀公四年,趙襄子、韓康子、魏桓子一起殺死智伯,把晉國的土地瓜分殆盡。到烈公十九年,周威王賜封趙、韓、魏三國,把他們封為諸侯。晉國就這樣滅亡了。]
鄭國被韓國兼并。[鄭桓公是周厲王的小兒子,周幽王時為司徒。他問太史伯:「周王室多災多難,我怎樣才能逃脫一死呢?」太史伯說:「只有洛水的東邊,黃河、濟水的南面可以居住。」桓公說:「為什麼到那裡去呢?」
太史伯回答說:「那個地方鄰近虢鄶,虢鄶的國君貪暴好財,百姓都不依附他。如今你做司徒,人民都很愛戴你,請你試試到那裡居住,那裡的百姓就都是你的國民了。」桓公說:「很好。」於里就去那裡做了國君。到了後世,君乙被韓哀侯所滅,吞併了鄭國。鄭國也就滅亡了。]
魯國被楚國所滅。[魯頃公二十年,楚考烈王消滅了魯國。魯傾公逃亡到卞邑,做了人家的僕人。魯國王是滅亡了。]
天下沒有一個有權威的君主,這樣的狀態達四十多年,形成「戰國」時代。其中秦國依仗形勢險要,運用狡詐善戰的軍隊,一點點地吞併山東六國,山東各國深以為憂。蘇秦,洛陽人,聯合諸侯一起抵抗秦國;張儀,魏國人,拆散諸侯的聯盟與秦國連橫。這就是縱橫活動的緣起。
[《周易》讚許先輩的聖王們建立萬國而親臨諸侯;孔子創作《春秋》做為後世治國的法則。這是譏諷各代的當政者不知變通,改換分封制,仍然要世世繼承王候爵位。由此來看,分封諸侯的制度,是從先世就有的了。荀悅說:「分封建立諸侯國,讓他們各自世代繼承其爵位。這些統治者想使人對待別人象對待自己的子女一樣,愛國家就象愛家一樣,就必須任用賢能的世卿、大夫,考察他們的政績進行罷免或提升,使他們能得到土地的封賞但不能擁有子民,由君王總攬全局,實行統治。因此如有用殘暴的手段來管理國家的官員,下面就會有人反叛他。在下有百姓的反叛,在上有君王的誅殺,所以權衡利害,他們就會努力工作以受獎賞,而害怕君主的權威,各自爭相效力,而沒有作亂之心。天子不守正道時有侯伯來規正他,王室微弱時就會有強大的諸侯國輔助他們。所以即使君主無道也不會使天下百姓受虐特。這就是用輔佐來順應天道並掌握人才的道理。」
曹元首說:「先輩的聖王們知道自己一個人治理國家不能使之長久,所以和別人一起治理;知道一個人守護天下不能使之牢固,所以和別人一起守護。他們親疏並用,異同共進。使權輕與權重的人互相抑制,親近與疏遠的互相關照。掃除政治道路上的障礙,以保證國家不發生叛亂。」
陸機說:「為別人不如厚待自己,為外物不如為自身謀算;要使上級安樂就在於使下面的人滿意。為了自己打算就得先讓別人占占便宜。國家治理得好時足以正風氣,衰微時也可以抵禦強暴。所以強大有力的國家不能專據一時的優勢,雄才大略的人也不能使霸王之志得償。」
這大概就是三代可以奉行正道,四王得以成就功業的原因吧。同家的興衰交替,理所固有;禮教的廢興,在於統治者的做法。治國的法則有時也許不能正確施行,真理有時被歪曲。因此世代繼承爵位的制度,弊處在於強行統治;厚賞臣下的制度,過失在於使王室日益衰弱。王室浸弱的開端,始於三代昏王,其禍患,到戰國七雄時才結束。所謂「樹梢大了樹必定要折斷,尾巴大了就難以掉轉」,這就是分封諸侯的弊端。]
蘇秦開始組織合縱聯盟,便去了燕國。[周武王定都殷,封召公於燕地,和六國一併稱王。於是有了燕國]他遊說燕文侯說:「燕國東邊有朝鮮和遼東,北邊有林胡和樓煩,西邊有雲中和九原,南邊有呼沱河和易水。土地方圓二千餘里。擁兵幾十萬,戰車有七百多輛,戰馬有六千匹,糧食夠十年支用。
南邊有碣石和雁門的豐饒物產,北邊有棗和栗子的獲利收成。人民即使不從事田地耕作,而棗和栗子的果實就足以讓人民吃飽。這是所謂的天府之國啊!
國家女樂無事,看不到軍敗將亡這樣憂心的事,這些有利條件沒有誰比燕國更多的了。
大王知道這平安的原因嗎?燕國之所以不遭受戰爭的洗劫,足因為在南方有趙國作屏障。秦、趙爭戰,相互都疲弊了,而大王卻保今燕國,控制住這個大後方,這就是燕國不遭受侵犯的原因。況且秦國如果攻打燕國,必須經過雲中和九原,經過代和上谷,這就是數千里的道路,即使得到燕國的城邑,秦國也難以守住。秦國無法損害燕國也是很濤楚的了!現在若是趙國進攻燕國,只要發出號令,不到十天數十萬大軍就可以進駐東垣。再渡過呼沱河,涉過易水,不到四五天就靠近國都了。所以說,秦國攻打燕國,須得在千里之外開戰,趙國進攻燕國,就要在百里之內開戰了,不憂慮百里之內的禍患,卻重視千里之外的邦交,沒有比這更錯誤的計謀了。因此希望大王與趙國合縱,與天下諸侯聯為一體,那麼國家就不會有禍患了。」燕文侯認為蘇秦說得對,便答應合縱抗秦。
[樂毅寫信給燕王說:「比目魚,兩條不合在一起就不能遊動,所以古人讚許它們,是因為它們能合二如一。現在山東各國弱小而不能團結如一,這說明山東各國的統治者還不如比目魚聰明啊。再比如士兵拉車,三個人不能拉動車,再找兩個人,這樣五個人用繩子拴在一起拉,車就可以前進了。現在山東各國弱小不能戰勝秦國,而兩個國家聯合起來就能戰勝秦國了。然而山東各國不知互相聯合,他們就不如軍士聰明了。胡人和越人,言語不通,同船渡河,卻能達到互相救助如一。如今山東各國之間的關係,就象同船渡河,秦軍來攻打了,卻不能互相救助如一,他們又不如胡越人聰明了。比目魚遊動、軍士拉車、胡越人渡河這三種情況,人人都能做到其中的一種。而山東各國的君主們卻覺悟不到這點,這是我為山東各國憂慮的,希望大王仔細地考慮。現在韓、魏、趙三國已經聯合了。秦國見這三國聯合,必定會向南攻打楚國。趙國見秦國攻打楚國,也一定會向北攻打燕國。萬物本來有形勢相異而憂患相同的情況,秦國長時間地攻打韓國,如果現在秦國轉而攻打楚國,燕國一定要遭受滅亡的命運。我私下為大王打算,不如向南與韓、趙、魏三國兵合一處,約定共同防守韓國、魏國的西部邊界。山東各國如果不能這樣做,一定都會被消滅的。」燕國果然派軍隊向南與韓、魏、趙三國聯合。
趙國準備攻打燕國,蘇代(蘇秦的弟弟)替燕國去勸說趙王:「今天我到這裡來,從易水邊經過,看見河蚌正出來曬太陽,卻被鷸鳥啄住蚌肉,蚌殼一合夾住了鷸鳥的嘴。鷸鳥說:『今天、明天見不到水,你就成了死蚌。』河蚌也對鷸鳥說,『今天不放走你,明天不放走你,你就成了死鷸。』兩方面都不肯相讓,漁夫看見了,就把它倆一起抓住了。現在趙國將要討伐燕國,燕、趙長久相持不下,讓百姓疲憊不堪,我恐怕強秦就要成為漁夫了。因此希望大王仔細考慮這件事。」這樣,趙王才停止出兵攻打燕國。
齊宣王因為看到燕國衰弱了,就出兵攻打燕國,奪取了十座城池。燕易王對蘇秦說:「先生能為燕國要回被侵占的土地嗎?」蘇秦說:「讓我為大王取回來吧。」於是他到了齊國。見到齊王,下拜的時候向齊王稱賀,站起來卻又向齊王表示哀悼。齊王說:「為什麼祝賀後緊接著就哀悼呢?」蘇秦說:「我聽說飢餓的人之所以再餓也不吃鳥嘴,是因為吃鳥嘴時肚子越飽死得越快,人人都有這樣的顧慮。如今燕國雖然弱小,燕王卻是秦國的女婿。
大王獲得了十座城池的好處,卻要長久地與強大的秦國為仇了。現在假設燕國是大雁在前面飛,那麼強大的秦國就緊跟在後面。所以攻打燕國和吃鳥嘴是一類情況啊。」齊王說:「那又該怎麼辦呢?」蘇秦說:「我聽說古代那些會辦事兒的人能夠化險為夷,轉敗為勝。大王果真能聽從我的意見,就把十座城池歸還給燕國,燕國一定是萬分高興。秦王知道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齊國把十座城池歸還給了燕國,也一定高興。這就是所說的放棄仇恨而結成好朋友。」齊王說:「好吧。」於是把十座城池還給了燕國。]
蘇秦從燕國到了趙國[趙國的先人和秦國是同一祖先,周繆王派造父帶兵攻打徐偃,就把趙城賜給了造父。於是趙氏世代都做晉國的大夫],他對趙王說:「我為大王著想,不如讓人民安定閒適,不要多生戰事煩擾他們。而使人民得以安定的根本,首先就在於要選擇友好鄰邦。選擇的鄰邦合適,人民就能得到安定;選擇的鄰邦不合適,人民就一輩子不得安定。請允許我談談趙國的外患:齊國和秦國是趙國的兩大敵人,這是人民不得安寧的原因所在。
如果依靠秦國進攻齊國,人民就得不到安寧;依靠齊國進攻秦國,人民也得不到安寧。大王如能真正聽從我的話,那麼燕國一定會給你送上出產毛氈、裘皮,良狗、好馬的土地;齊國一定會送上產魚、產鹽的海邊土地;楚國一定會送上生長橘柚的雲夢之地(洞庭湖一帶);還有韓國、魏國都可以把國內封地湯沐邑送給你;這樣大王的宗族親戚都可以得到封侯。從別國割取土地,得到財物,這是從前王霸不惜損兵折將而追求的東西;給宗族親戚封侯,就是商湯、周武王也得經過爭戰和拼殺才能爭取得到。如今大王毫不費力,唾手而得到這兩個好處,這是我祝願大王的事情。
如果秦軍沿軹道而下,南陽就會處於險境;再攻掠韓國,包圍周室,趙國自身也隨著會被削弱;秦國再占據衛國,奪取淇水,齊國就一定會臣服秦國。秦國的慾望既然已經得逞于山東六國,必然會發兵攻打趙國。秦兵渡過黃河,跨過漳水,占據番吾,就可以打到趙國的邯鄲城下了。這是我替大王擔憂的。如今,山東各國沒有比趙國更強的。趙國土地方圓二千里,擁兵數十萬,戰車千輛,戰馬萬匹,糧食可供數年用度。西有常山,南有黃河、漳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燕國本來就是弱國,不足為慮。而在各諸侯國中,秦國最怕的就是趙國。然而,為什麼秦國不敢發兵攻打趙國呢?是因為怕韓國、魏國從後面攻打它,抄它的後路。因此,韓魏兩國是趙國南面的屏障。
秦國要進攻韓國、魏國就不同了。韓魏沒有名山大川可做屏障,只要一點點吞食,就能一直逼近韓魏兩國的國都。如果韓魏無力對付秦國,就必然臣服秦國。而韓魏臣服了秦國,秦國就掃除了進攻趙國的兩個障礙,沒有了後顧之憂,這樣禍患就會直接落到趙國頭上。這是我為大王憂慮的。
我聽說古代的堯一開始沒有一點兒權勢地位,舜沒有尺寸之地,而後來都擁有了天下;禹聚集的人群不到一百人,而後來成為諸候之王。商湯、周武王的士兵不足三萬,戰車不足三百輛,而後來都成為天子。這實在是因為他們都實施了正確的謀略。所以聖明的君主,對外要能判斷敵國的強弱,對內要能量才而用。這樣不用等到兩軍戰場對陣,就對雙方勝敗、存亡的可能性胸中有數了。豈能被眾人的閒言碎語所蒙蔽而糊裡糊塗地決策呢?我曾按照天下各國的地圖加以考察,發現天下諸侯的土地,相當於秦國的五倍;諸侯的兵力,是秦國的十倍。如果六國集中力量,一致向西進攻秦國,秦國必定被攻破。可如今各國卻甘願面西事秦。擊敗別人與被人擊敗,征服別人與被人征服,豈可同日而語?那些主張連橫的人,都想割讓諸侯的土地來與秦國講和。與秦國講和了,那些人就可以有高大的房屋,豪華的宮室,耳聽笙竿之音,一旦秦國來攻打,他們都不能與君主分憂。因此主張連橫的人整天拿秦國的權勢恐嚇諸候,以求分割土地。對此,希望大王深思熟慮。
我聽說聖明的君主遇事不疑惑,不聽信讒言,抵制流言蜚語,堵塞結黨營私之門。這樣,那些願意報效國家的賢能之臣才能爭相盡忠於君王。我為大王著想,覺得不如聯合韓、魏、齊、楚、燕、趙六國的力量對抗秦國。讓各諸侯國的將相一齊到洹水來會盟,互相交換人質,殺白馬,共訂盟約。約定:如果秦國攻打楚國,齊國、魏國就各派精兵援助楚國,韓國斷絕秦兵糧道,趙國渡過黃河、漳水牽制秦軍,燕國把守常山之北;如果秦國攻打韓、魏兩國,那麼楚國就斷絕秦軍的後路,齊國派精兵進行援助,趙軍渡過黃河、漳水,燕國把守雲中;如果秦國攻打齊國,那麼楚國就斷絕秦的後路,韓國防守成皋,魏國堵住它的糧道,趙軍渡過黃河、漳水,指向博關,燕國派精兵進行援助;如果秦國進攻燕國,趙國就防守常山,楚國駐兵武關,齊軍渡過渤海(今滄州),韓國、魏國派出精兵進行支援;如果秦國進攻趙國,那麼韓國就駐軍宜陽,楚國駐軍武關,魏國駐軍河外,齊軍渡過清河,燕國派出精兵進行支援。諸侯中有不遵守盟約的,其餘五國就共同討伐它。如果六國實行合縱聯盟對抗秦國,秦國就必然不敢出兵函谷關侵害山東六國了。這樣大王的霸業就成功了。」趙王說:「好!就聽你的。」
[秦國在長平大敗趙軍後,又想攻打邯鄲城。趙國人都很害怕,紛紛東逃。
趙國派蘇代帶著重禮去遊說秦國的相國應侯范睢說:「武安君白起把趙括打敗了嗎?」應侯回答說:「是的。」「武安君又要攻取邯鄲嗎?」「是的。」
蘇代說:「一消滅了趙國,秦國就可以稱王於天下了。那武安君為秦國東征西討,攻占了七十多座城池,在南面奪取了鄢郢、漢中,在北面戰勝了趙括率領的趙軍,即使是周公、召公、呂尚的功勳也不過如此。趙國一滅亡,秦國就可以稱王於天下了。武安君也會位比三公的,你能甘心位居他人之下嗎?
即使你不想位居武安君之下,也是不可能的了。秦國攻打韓國,圖謀攻占邢丘,圍困上黨,上黨的百姓都願意歸順趙國,而天下百姓不願意歸順秦國也很久了。如果秦國滅了趙國,那趙國北方的領土就歸入燕國,東面的領土歸入齊國,南面的領土歸人韓國、魏國。這樣一來,秦國就所得無幾了,而你得到的,又有多少呢?所以不如趁機讓趙國割地給秦國講和,不要讓武安君來得到這份功勞。」於是應候向秦昭王進言說:「秦兵打仗打得已經很疲憊了,請大王准許韓、趙兩國割地求和。」秦國就撤回了軍隊。趙王派趙赦去定條約待奉秦國,打算割讓六城給秦國。虞卿(趙國的上卿)對趙王說:「秦國攻打趙國,是因為秦兵疲憊了才退軍的呢?還是秦軍的力量還能進攻,只是由於憐惜大王而不再進攻了?」趙王說:「秦軍攻打我國,已經竭盡全力了,一定是因為打得太疲憊了才退軍的。」虞卿說:「秦國用其兵力攻打它所不能得到的,所以士兵疲憊了只好退軍。大王又割讓秦國力所不能取的城邑送給它,這是幫助秦國攻打自己啊。明年秦國又要求割地,大王還給不給呢?如果不割給它土地,那就會前功盡棄而且引來後禍;如果割給它土地,那就會沒有土地可給了。俗話說:『強者善於攻取,而弱者善於防守。』現在如果聽從於秦國,秦兵就可以不費力得到土地,這是使秦國強大而使趙國衰弱啊。以此有利於強大的秦國卻割削更衰弱的趙國,這樣的策略怎麼還能繼續推行!況且大王的土地有限,秦國的欲求卻無止境,以有限的土地去滿足無止境的欲求,其結果必然是沒有趙國了!」趙王的主意還沒有拿定,樓緩從秦國來,趙王就問他的意見如何。樓緩說:「不如把六城給秦國。」虞卿說:「我主張不給秦國土地,並不是不割讓土地給別人。秦國向大王索取六個城邑,而大王則把這六個城邑送給齊國。齊國,是秦國的死對頭,得到大王的六個城邑,就可以與我們聯合攻打秦國,齊王傾聽大王的計謀,不用等話說完,就會同意的。這樣,大王雖然把城邑送給齊國,卻能從秦國得到補償。這樣齊、趙兩國之間的深仇可以消除,又向天下表明趙國有能力做一番事業。大王以此發出號令,軍隊還沒等到達秦國的邊境,秦國的使者就會送上重重的禮物反過來向大王求和了。秦國請求和解了,韓國、魏國聽了就會敬重大王,敬重大王就一定會送上重寶與大王聯合。這樣一舉可以和韓、魏、齊三國結成聯盟,而使秦國更顯孤危了。」趙王說:「好。」就派虞卿向東去見齊王,和他一起謀劃攻秦。虞卿還沒有回來,秦國已經派使者到趙國求和了。樓緩得知這一消息,便溜走了。
秦軍圍攻趙都邯鄲,趙王派平原君去楚國進行結盟,清楚國出兵相救。
平原君到了楚國,見到楚王向他說明合縱的利害關係,從早晨就談判,直到中午還沒有決定下來。毛遂這時手按劍柄,登階到了堂上,對平原君說:「合縱的利害關係有兩句話說明白了。現在從早晨就談合縱,到了中午還決定不下來,是什麼緣故?」楚王厲聲呵叱:「怎麼還不給我下去!我是跟你的主人談判,你來做什麼!」毛遂緊握劍柄走向前去說:「大王敢呵叱我,不過是依仗楚國人多勢眾。現在十步之內大王是不能依仗楚人多勢眾了,大王的性命控制在我的手中了。我的主人就在面前,當著他的面你為什麼這樣呵叱我?況且我聽說商湯曾憑著七十里方圓的地方統治了天下,周文王憑著百里大小的土地使天下諸侯臣服。如今楚國有土地方圓五千里,軍隊白萬,這是稱霸天下的資本啊。以楚國的強大,天下沒有能與它相比,能抵擋得了的。
秦國的白起,不過是個毛孩子罷了,他帶著幾萬人的部隊,發兵與楚國交戰,第一戰就攻開了鄢城、郢都,第二戰燒毀了夷陵,第三戰進攻了楚國的宗廟,使大王的先祖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這是楚國百世不解的怨仇,連趙王都感羞恥,可是大王卻不覺得羞愧。合縱聯盟可不是為了趙國,而是為了楚國啊。」
楚王說:「的確象先生所說的那樣,我一定竭盡全國的力量履行合縱盟約。」
楚王於是派兵援救趙國。
趙孝成王時,秦兵圍攻邯鄲,各諸侯國派出的救兵都不敢向秦軍進攻。
魏王派晉鄙領兵救趙,因為害怕秦軍,到湯陰就停下來不走了。魏國又派不是魏國人卻做了魏國將軍的新垣衍偷偷地進入了邯鄲城,讓趙國尊秦王為皇帝。當時魯仲連(也是戰國時有名的縱橫家)恰好客居趙國,碰上秦軍圍邯鄲,聽說魏將叫趙尊秦為帝,就去見平原君說:「魏國人新垣衍在哪裡?讓我替你責備他一頓,讓他回魏國去。」平原君說:「那就讓我把他介紹給你吧。」魯仲連見到新垣衍,一言不發。新垣衍說:「我看住在這個被圍城池中的人,都對平原君有所求。今天我看先生的模樣,並不象是對平原君有什麼要求,可是為什麼老呆在這圍城中不走呢?」魯仲連說:「世人都認為鮑焦不是從容死去的,這種看法不對。現在只有沒有見識的人才僅僅為個人打算。秦國是個不講信義、窮兵默武的國家,用權詐之術驅使士人,又象對待奴隸一樣役使它的人民。如果秦王毫無顧忌地做了皇帝,就會以暴虐手段統治天下,那麼我只有跳東海自殺了,我決不願做秦國馴服的臣民。我之所以來見將軍,是因為我想為趙國出點力啊。」新垣衍說:「先生怎樣出力幫助趙國呢?」魯仲連說:「我要叫魏、燕兩國出力幫助它,因為齊、楚就必須答應相救了。」新垣衍說:「燕國麼,我可以設法說服,至於魏國,我就是魏國人,先生怎麼能使魏國幫助趙國呢?」魯仲連說:「魏國不幫助趙國是因為魏國沒有看到秦稱帝後的害處啊;如果魏國看到這個害處,那一定會幫助趙國的。」新垣衍問:「秦國稱帝的害處是怎樣的呢?」魯仲連說:「從前齊威王曾經實行仁義,倡導天下諸侯去朝見天子。那時周王室既貧又弱,諸侯都不肯去朝見,只有齊王單獨去。過了一年多,周烈王死了,諸候都去弔喪,齊使最後才到。周室大臣發怒了,在給齊國的訃告里說:『周烈王逝世,新天子罷朝守喪,齊國的大臣田嬰最後才到,應該斬了他!』齊威王看了勃然大怒,說:『呸!你娘原來是個婢女啊!』終於成了天下笑柄。所以周烈王活著的時候,齊王獨自去朝拜,周天子死了,就破口大罵,這實在是由於忍受不了天子的苛求啊。秦王既然尊為大子,這樣的苛求也是理所當然,不足為怪。」新垣衍說:「先生難道沒見過那些僕人嗎?十個僕人要聽命於一個主人,難道是力氣、才智趕不上主人嗎?是因為害怕主人呀!」魯仲連說:「然而魏國對於秦國,也象奴僕嗎?」新垣衍說:「對。」魯仲連說:
「既然這樣,我就叫秦王把魏王剁成肉醬。」新垣很吃驚,說:「咳,先生的話也太過分了吧!你又怎能叫秦王把魏王剁成肉醬呢?」魯仲連說:「當然能。你聽我慢慢給你講。從前九候、鄂侯、文王,是商紂王的三個諸候,其中九侯有個女兒很漂亮,因此進獻給紂王,紂王卻嫌她丑,就把九侯剁成肉醬。鄂侯極力地為他辨護,話說得激烈些,鄂侯也被殺了,曬成肉乾。文王聽說了這件事,只是嘆嘆氣,就被抓起來關進羑里的監牢里,關了一百天,想要把他殺死。為什麼同樣具有稱帝的條件,其中卻有人終於落得被做成肉乾肉醬的下場呢?齊閔王要到魯國去,夷維子問魯國人:『你們準備怎樣款待我們的國君呢?』魯國人說:『我們準備用牛、羊、豬各十頭來款待你們的國君。』夷維子說:『你們從哪兒找來這樣的禮節接待我的君主呢?我那國君,是天子的身份。天子出來視察,諸侯都得讓出自己的宮室,交出鑰匙,還得象僕人一樣,撩起衣襟,端著几案,站在堂下侍侯吃飯,天子吃完了,他們才退下來聽政。』魯國人一聽就立即鎖上城門,不讓他們一行入境。齊閔王進不成魯國,又準備到薛國去,路過鄒國,恰好鄒國國君新死,齊閔王想去弔喪。夷維子對鄒國新君說:『天子來弔喪,主人一定要把靈柩轉個方向,坐南朝北,好讓天子南面致吊禮。』鄒國的群臣說:『一定要這樣做,我們就自刎而死,決不受辱!』因此齊閔王也不敢進入鄒國。鄒國和魯國的臣子們,活著的時候,輪不到在天子跟前當差,死後也不能按照隆重的儀式盛斂。然而齊閔王想叫他們用對待天子的禮節來侍奉自己,當然也辦不到。
如今秦國和魏國都是擁有萬輛戰車的大國,誰都可以稱王。可魏國僅僅看到秦國打過一次勝仗,就想尊秦為帝。如果秦王真的稱帝了,就要變動諸侯的大臣,他將撤換他認為不行的人,而提拔他認為能幹的人,他還要把自己的女兒和那些善說壞話的小妾,嫁給諸侯做妃嬪。這種人一旦進入魏王宮中,魏王怎麼能平安地生活呢?而將軍又靠什麼保住原來的尊貴地位呢?」於是新垣衍站起身來,再次拜謝:「請允許我告辭,再不敢提尊秦為帝的事了。」
秦國將領聽說這件事後,隨即退兵五十里。]
蘇秦說服了燕國、趙國參加合縱聯盟後,又來到了韓國[韓國的祖先與周同為姬姓,侍奉晉國,被封於韓地,成為韓氏。後來周烈王賜封韓候,使韓國成為諸侯國之一],他勸韓宣王說:「韓國北面有鞏地、洛地、成皋那樣堅固的邊城,西面有宜陽、常阪那樣險要的關塞,東面有宛地、穰地、洧水,南面有陘山。土地方圓千里,擁兵數十萬。天下的強弓硬箭都從韓國出產。
韓國士兵舉足踏地發射,不一會兒就可發射百箭,遠處可射中胸膛,近處可射穿心臟。韓國士兵的劍和戟,都如龍泉、太阿這樣的名劍那般鋒利,這些劍和戟在陸上都能砍斷牛馬,在水上能擊中天鵝和大雁。靠著韓軍的堅強有力和大臣的英明賢良,卻西向服秦,自縛臂膀去表示臣服。使國家蒙受羞辱,被天下人恥笑,這真是奇恥大辱!因此希望大王仔細地考慮。大王不要去侍奉秦國,如果去侍奉它,它必定要求得到宜陽和成皋。如果現在奉獻上去,第二年就越發要求割讓土地。如果繼續割讓,就將無地供給;不予割讓,就將前功盡棄,而且會遭受秦國進一步侵害。況且大王的土地有限,而秦國的慾望無窮。以有盡之地去迎合沒有止境的慾望,這就是所說的自己去購買怨恨和災禍,沒有經過戰鬥,土地就被占領了。我聽俗話說:『寧可zuò雞口,不可做牛尾巴。』如今大王到西面去乖乖地稱臣事秦,和做牛尾巴有什麼區別呢?以大王的賢能,擁有強大的韓國軍隊,卻有牛尾巴的名聲,我私下替大王慚愧。」韓王聽了憤然變了臉色,手按寶劍仰天嘆息說:「我雖然不賢明,也一定不去侍奉秦國!」於是韓國也參加了合縱。
[韓國攻打宋國,秦王大怒,說:「我愛宋國,韓國與我們交好,卻又去攻打我非常喜歡的國家,這是為什麼?」蘇秦為韓國去勸說秦王說:「韓國之所以攻打宋國,是為了大王啊。憑著韓國的強大,再加上宋國的輔助,楚國、魏國一定會十分恐慌,他們害怕了,就一定會向西面來侍奉秦國。大王不折一兵一卒,不經過戰爭就可能占領安邑,這就是韓國要以此來為秦國祈求的事情。」後來,韓惠王聽說秦國要攻打自己,就想阻止秦軍,不讓他們東伐,於是便派水工鄭國去秦同做為內應,說服秦王讓鑿渠引涇水來灌溉田地。在開鑿的過程中,鄭國被察覺了真實身份和目的,秦王就要殺他。鄭國說:「起初我是做韓國的內應,但把渠鑿成了也對秦國有好處。我的活動使韓同多存在了幾年,能遺惠秦國後代子孫。」秦王認為他說的有理,便放了他。]
蘇秦為趙國組織合縱聯盟,又到了魏國[魏國的祖先是畢公高的後人,和周同為姬姓。周武王伐紂,封高在畢這個地方,便以畢做為姓氏。畢萬侍奉晉獻公,晉獻公就封畢萬於魏地,任命他作大夫。後來周烈王又賜封魏為諸侯,於是魏國也成為諸侯之一],蘇秦勸魏襄王說:「大王的土地,南面有鴻溝、陳、汝南,東面有淮水、潁水、煮棗,西面有長城為界,北面有河水、卷、衍。土地方圓千里,地方的名聲雖小,然而到處都是房屋田地,只是少有放牧牛馬的地方。人民眾多,車馬不少,日夜往來不斷,極有聲勢,就如同是三軍將土在行動。魏國,是天下的強國;大王,是天下賢明的君主。如今競有意臣服於秦國,自稱為東方屬國,為秦王建築宮室,接受秦王賜給的服飾,春秋兩季給秦國納貢。我真替大王感到羞愧啊。我聽說越王勾踐,靠著三千名疲弊的士兵做戰,在於遂捉住了夫差,周武王憑著三千名士兵,一百輛戰車,在牧野把紂王殺死。難道是他們的士兵多嗎?實在是因為他們能振作自己的威力啊!如今我聽說大王的士兵,勇武剛毅的二十餘萬,青布裹頭的二十萬,殊死作戰的二十萬,做雜務的十萬,還有戰車六百輛,戰馬五千匹。這遠遠超過了越王勾踐和周武王的兵力。如今卻聽從了群臣的邪說,競打算以臣子的身份去侍奉秦王。而侍奉秦王,一定得割讓土地,送上人質,因此軍隊還沒用上而國家就已受到損害了。而那些做人臣的,割讓君主的土地以便對外勾結,竊取一時的功績而不顧及國家的後患,損失國家的土地而滿足個人一時的慾望。他們依仗外面強秦的權勢,在國內脅迫自己的君主,要求割讓土地。希望大王對此能夠明察!《周書》上說:「微弱時不除掉,長大了就難以消滅;弱小時不拔掉,長大了就得用斧子砍。』事前不當機立斷,事後必有大禍,那將怎麼辦?如果大王真能聽從我的意見,六國合縱結親,專心合力,就一定不會遭到強秦侵擾。因此我們趙王派我進獻愚計,奉上明定的條約,聽憑大王詔令。」魏王說:「我聽從你的意見。」
[虞卿勸春申君攻打燕國,從而確定自己的封地。春申君說:「進攻燕國時所經過的道路,不是齊國就是魏國。魏國和齊國最近與楚國結下怨仇,楚國即使要攻打燕國,又從哪裡通過呢?」虞卿回答說:「還是請魏王同意吧。」
虞卿於是又到魏國去對魏王說:「楚國是很強大的,可說是天下無敵,竟然準備攻打燕國。」魏王說:「怎麼啦?你先說什麼天下無敵,現在又說什麼竟然準備攻打燕國。這是什麼意思啊?」虞卿說:「現在比如說馬的力氣是不小,這是對的,但如果說馬的力氣能馱千鈞卻是不真實的,為什麼呢?因為千鈞不是馬所能承受得住的。如今要說楚國強大是對的,如果說楚國可以跨越趙、魏與燕國交兵,難道能夠勝任嗎?楚國不能勝任,卻偏要去做,這將導致楚國衰敗。楚國衰敗了,就等於使魏國強大了。這兩種情況對大王說,哪一種更有利?」魏王說:「好,你說得對。」於是聽從了虞卿的勸說。]
蘇秦繼續組織合縱聯盟,來到齊國。[齊太公呂尚侍奉周國,為周文王、周武王謀劃出兵伐紂。周武王滅商後,封尚父在齊地營丘。]蘇秦勸齊宣王說:
「齊國南有泰山,東有琅邪山,西有清河,北有渤海,這就是所說的四面皆有險阻的國家。都城臨淄非常富有殷實,這裡的百姓沒有不吹竿鼓瑟、擊築彈琴、鬥雞賽狗、下棋踢球的。臨淄的道路上,車挨著車,人擠著人,人們把衣襟連起來,就可以成為帷帳,把袖子舉起來就可以成為帳幕,揮灑汗水就如同下雨。家家殷實富有,人人意氣高昂。憑著大王的賢明和齊國的強盛,天下無人抵擋。如今卻侍奉西面的秦國,我為大王感到羞恥!至於韓魏之所以害怕秦國,是因為他們與秦國接壤。雙方出兵對陣,不到十天,勝負存亡的結局就決定了。韓魏戰勝秦國,那麼自己也要損兵過半,四面的邊境就無法防守;戰不勝秦國,自己就會隨即滅亡。正因為如此,韓魏不敢與秦作戰,而輕易地向秦國屈服稱臣。現在秦國進攻齊國就不同了,它的後背要受到韓魏兩國的威脅,衛國的陽晉是必經之路,經過亢父的險隘之地時,車馬不能並行,一百人守住險要之地,千人也無法通過。秦國雖然想深入齊境,可總有後顧之憂,害怕韓、魏從後襲擊。所以虛張聲勢,藉以威脅,裝腔作勢,又不敢前進。不去深入考慮秦國對齊國無可奈何這一事實,卻想要向秦國卑躬屈膝,這是群臣謀略的錯誤。如今參加合縱聯盟,可以避免向秦國卑躬屈膝的醜名,而獲得強國的實惠,我再請大王稍加留意,仔細考慮。」齊王說:
「好,你說得對。」
[蘇秦勸說齊閔王:「我聽說喜歡首先在天下挑動戰爭的人必有後患,不顧招人憎恨而締結盟約的人必然孤立。所以說,後發制人應有所憑藉,躲開憎恨必然得把握時勢。所以諺語說:『良馬衰老時,劣馬能跑到它前面;孟賁疲倦時,女子都能勝過他。』所謂駑馬、女子,他們的筋骨力氣,並不比騏驥、孟賁強,為什麼卻有這個結果呢?這是因為憑了後來居上的優勢。我聽說過攻戰之法,決定勝負主要不在軍隊,即使有百萬敵軍,也可以使他們敗在我們帷幄謀劃之中;即使有闔閭、吳起那樣的強敵,通過屋內的謀劃也可以擒住他;千丈高的城池可以在酒宴應酬中奪取;百尺長的戰車也可以在枕席上戰勝它。結果是鐘鼓竿瑟的聲音不斷,土地卻可以得以擴展,願望可以實現。各諸候國每天歌舞昇平,可以在同一天來朝拜。所以善於成就王業的,在於使天下人效勞而自己安逸,使天下大亂而自己得保平安。如果能使各諸侯國的陰謀無法得逞,那麼自己的國家就沒有永久的憂患。怎麼能知道是這樣呢?從前魏王擁有土地千里,三十萬軍隊,聯合十二國諸侯去朝見天子,想西去圖謀秦國。秦王很害怕,覺都睡不安隱,飯也吃不出滋味。商鞅便與秦王計劃說:「大王為什麼不讓我去見魏王,我一定可以使魏王失算。」
秦王答應了。商鞅見到魏王說:「大王的勢力夠大的了,號令可以通行天下。
可是大王率領的十二國諸侯,不是宋國和衛國,就是鄒、魯、陳、蔡,這些本來都是大王用馬鞭子就可以驅使的人,不配和大王共治天下。大王不如向北聯合燕國,向東討伐齊國,那麼趙國必定臣服;向西聯合秦國,向南討伐楚國,那麼韓國也必定服臣。大王如果有討伐齊楚的想法,就順從了天下人的意志,那麼王業就可以實現了。大王不如先準備天子的服裝,然後再去圖謀齊楚。」魏王很喜歡商鞅的話,因此親自指揮擴建宮殿,裁製紅色龍袍,樹立天子龍旗,軍中都有畫朱雀的旗幟。這是天子的建制,可魏王全用上了。
於是齊楚憤怒了,各諸候也趕來支援齊國,齊國聯合各諸侯國討伐魏國,殺了魏國太子,擊敗魏國十萬大軍。在這時,可以說秦王在舉手間就接管了河西的土地。所以說,商鞅和秦王開始商量的時候,籌劃不須走下枕席,而魏國的將帥就被齊國擒獲了;兵車戰船未曾使用,而西河以外的土地已歸入了秦國了。這就是我所說的在廳堂上打敗敵人,在帷幄中擒住敵將,在酒桌上攻下城池,在枕席上折斷敵人的兵車啊。」
楚懷王派柱國(楚國的官名,相當於將軍,是楚國最高軍事長官)昭陽領兵討伐魏國,奪取了八座城池,又調動軍隊攻打齊國,齊閔王很憂慮。陳軫說:「大王不必犯愁,請讓我去說服他們罷兵。」就到楚軍中去見昭陽,向他再拜致意,祝賀他打了勝仗。起身後問昭陽:「按照楚國的規定,擊潰敵軍,殺死敵將,能得到什麼樣的官爵?」昭陽說:「官為上柱國,爵為上執圭。」陣軫說:「此外還有比這更高的官爵嗎?」昭陽說:「只有令尹了。」
陳軫說:「令尹是最尊貴的官了,楚王該不會設置兩個令尹吧。我替你打個比方,可以嗎?楚國有個舉行祭祀的人,賞給他手下的人一壺酒。這些人商議說:『幾個人喝不夠,一個人喝還有餘,讓我們在地上畫條蛇,誰先畫成,誰就喝這壺酒。』有一個人先畫好了,拿過酒壺準備喝。他左手端著酒壺,右手繼續畫著說:『我還能給蛇添上腳。』腳還沒畫好,另外有個人已經畫完蛇,把酒奪了過去,說『蛇本來沒有腳,你哪能替它畫上腳呢?』說著就把酒喝了。給蛇添上腳的人,終於沒有喝上酒。如今將軍領兵攻打魏國,擊潰魏軍,殺死魏將,奪取了八座城池,現在又調兵想攻打齊國,齊國很怕你。
你因此取得了威名,也就夠了。官爵也不能有所增加了。雖然每戰必勝,但不知適可而止的人,自己將會死於戰事,官爵也要歸於他人,就象畫蛇添足一樣啊!」昭陽認為這話有道理,便收兵而去。]
蘇秦又來到了楚國。[楚國的祖先,出自顓頊,到帝嚳、高辛時做火神,名為祝融。後來,楚國的後裔侍奉周文王。到周武王時,熊繹被封到南方楚之蠻地,賜給他子爵應得的土地,姓芊氏,在江漢間很得民心。到熊通這一代,他派使者到周朝去,請求周朝封他尊號。周天子沒有答應他的要求,熊通大怒,竟自立為楚武王。]勸楚威王說:「楚國是天下的強國,大王你是天下的賢君。楚國西面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陘塞、郇陽,國上方圓五千里,擁兵百萬,戰車千輛,戰馬萬匹,糧食可供十年用,這是建立霸業的資本啊。憑著楚國的強大,加上大王的賢明,就能無敵於天下。如今卻打算向西侍奉秦國,這樣各諸侯國就不再朝拜楚國,而要去章台朝拜秦國了。秦國對諸侯國中最擔憂的就是楚國,楚國強大,秦國就弱小,楚國弱小,秦國就強大,二者勢不兩立。所以替大王考慮,不如實行合縱以孤立秦國。大王如不實行合縱,秦國一定會兵發兩路:一路出武關,一路下黔中。這樣,楚國國都鄢郢就要震動了。我聽說:『未亂之時就要治理,事發之前就要預防。』等禍患發生了再為之憂慮,就來不及了。因此希望大王對此及早加以考慮。大王如真的能聽從我的勸告,那我就能讓山東各國按一年四季奉獻禮物,遵守大王發布的詔令,把國家與宗廟委託給大王,並訓練軍隊,任憑大王使用。所以說合縱成功,楚國就能稱王;連橫成功,秦國就能稱帝。如今楚國放棄了霸主的大業,卻有了侍奉他人的名聲,我認為這是大王所不足取的。秦國,是貪婪暴戾如虎狼的國家,有吞併天下的野心。秦國,又是天下的仇敵,主張連橫的人都想割取諸侯之地來侍奉秦國,這就是所謂的奉養仇敵呀。大逆不道的行為,沒有比這更厲害的了。所以合縱成功,諸候就會割地來侍奉楚國;連橫成功,楚國就要割地來侍奉秦國。這兩種策略之間的距離很遠,對這兩種策略,大王選擇哪一個呢?所以敝國趙王派我向你獻上合縱之計,奉上合縱盟約,以聽憑大王的吩咐。」楚王說:「好,請讓我以國家的名義聽從你的意見。」
[楚襄王在與秦國議和後,不再憂慮秦國的禍患,卻和四個寵臣一起一味地貪圖享樂,奢侈浪費。莊辛勸諫他不聽,只好離開楚國去了趙國。不久秦軍果然攻打鄢郢,楚襄王只好徵召莊辛回國並向他謝罪。莊辛說:「我聽俗話說:『看到兔子,再回頭招呼狗,並不算晚;羊兒丟失,再補柵欄,還不算遲。』我聽說從前商湯和周武王憑那百里的地方興旺起來;夏染和商紂擁有整個天下,結果反而滅亡了。如今楚國雖小,截長補短,方圓還有幾千里,可不止百里啊!大王難道不曾見過蜻蜒嗎?它六隻腳,四個翅膀,在空中飛來飛去。啄著蚊子和蒼蠅吃,吸著甜美的露水喝,自以為不會有什麼災難了,跟誰也沒有競爭了。哪裡知道五尺來高的小孩,正在調膠液抹絲網,把它從兩丈高的地方粘下來,丟在地上給螞蟻吃了。晴蜒還算小的呢,那黃雀也是這樣。它低下頭來啄食穀米,仰著身子在樹叢里棲息,撲起翅膀,隨意飛翔,自以為沒有災難,跟誰也沒有競爭了。哪裡知道,公子王孫左手挾弓,右手取丸,正瞄著它當靶子打呢。白天還在樹叢里飛,晚上已經給拌上油鹽醬醋了。黃雀還算小的呢,蔡靈侯也是這樣。他南遊高陂,北登巫山,喝茹溪的清水,吃湘江的鮮魚,左抱年輕的妃子,右擁妖艷的侍女,跟他們驅車躍馬,到高蔡去遊樂,不把國家大事放在心上。哪裡知道,子發正接受楚靈王的命令,用紅繩捆綁他去見靈王呢?蔡靈侯的事還算小的呢,大王的情況也是這樣。你左邊有州候,右邊有夏侯,浪費倉庫中的糧食,揮霍國庫中的錢財,跟他們放馬奔馳,到洞庭湖去遊樂,而不把國家大事放在心上,哪裡知道穰侯正接受秦王的命令,在黽塞之內布滿秦兵,要把大王趕出龜塞之外。」楚襄王聽了這番話,渾身發抖。於是委重任於莊辛,和他一起謀劃對付秦國,隨後就把淮北之地奪了回來。
有個人用劣弓輕輕一拉弓弦,就把南飛的大雁射了下來。楚襄王聽說這件事,就把這個人召來詢問。他就把秦、燕、趙、衛比作鳥來回答,從而激勵楚王,說:「先王(楚懷王)被秦國欺凌,客死在外國,沒有比這更大的怨仇了!現在有人身為一介草民尚且敢於向萬乘之君報仇,伍子胥和白公就是這樣的人。憑著楚國方圓五千里的國土,百萬軍隊,仍然能夠在廣闊的戰場上大戰一番,卻坐等著受人壓制,我為大王所不取啊。」於是楚襄王又與其它國家合縱,訂立盟約,共同討伐秦國。]
齊、楚、燕、韓、趙、魏六國組成合縱聯盟,蘇秦被任命為縱約長,統一指揮六國的行動。把這一情況通報給趙國,趙肅侯封蘇秦為武安君。然後六國把縱約書投給秦國,從此,秦國十五年不敢派兵出函谷關侵犯山東六國。
後來張儀為秦國組織連橫,與秦國聯合打擊他國。[秦國準備攻打魏國,先打敗韓國將軍申差的部隊,殺死八萬人。諸侯大受震動,害怕極了。正是在這種形勢下,張儀來勸說魏王連橫。]他勸魏王說:[秦孝公時,公孫鞅就提出攻打魏國,他說:「魏國處於險要的地勢之間,把都城定在西邊的安邑,與秦國僅僅隔著黃河為界,獨自占據山東的有利地勢。它占據了有利地勢,就會向西發展勢力,一旦秦國衰弱就會趁機占領土地。如今大王賢明聖德,國家因此強盛,應該趁此時機攻打魏國,魏國支持不住,秦國就可以向東發展地盤,向東遷移。這樣就據有了堅固的山河地勢,控制東面的各諸候國。這是稱帝天下的事業。」自此之後,魏國果然離開安邑,遷都大梁。]
「魏國的土地縱橫不到一千里,士兵不過三十萬人,土地平曠,四方諸侯都能通過,猶如車輪輻條都集聚在車軸上一樣,更、沒有高山深川的阻隔。從鄭國到魏國,只有二百餘里,人奔馬跑,不等到疲倦就已到達。魏國南與楚、西與韓、北與趙、東與齊接壤。這樣魏國士兵只好把守四方,守衛邊界上的守望台和城堡的兵力就得不下十萬人。魏國的地勢,本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如果魏國結交楚國而不結交齊國,齊國就要攻打魏國的東面;如果結交齊國而不結交趙國,趙國就要攻掃魏國的北面;不和韓國聯合,那麼韓國就會攻打魏國的西面;不和楚國親善那麼楚國就會攻打魏國的南面。這就是所說的四分五裂的地方啊!再說主張合縱的諸候,說是為了使國家安定,君主尊貴,兵盛國強,這是誘人的美名。現在主張合縱的人,統一天下諸侯的行動,相約結為兄弟之邦,在洹水上殺白馬立盟誓,目的是為了相互安定團結。可是即使是同父母的親兄弟,還要爭奪錢財,何況這些諸侯?而你卻要靠狡詐虛偽、反覆無常的蘇秦所獻的計謀來保全國家,很明顯這是不可能成功的。如果大王不去侍奉秦國,秦國就會發兵進攻河外,占領卷、衍、酸棗等地,控制衛國,奪取晉陽,這樣趙國就不能南下;趙國不能南下,魏國就不能北上;魏國不能北上,那麼合縱的道路就斷了。合縱道路一斷,那大王想不遇危險是不可能的。再有,秦國若是脅迫韓國去進攻魏國,韓國迫於秦國的壓力,不敢不聽。秦韓聯合為一個國家,魏國就會馬上滅亡,這是我為大王憂慮的原因。為大王盤算,不如恃奉秦國,只要侍奉秦國,那麼楚、韓一定不敢妄動;沒有楚韓的侵擾,大王就可以高枕無憂,國家也必定沒有憂患了。再說如果大王不聽從我的意見、秦兵出動,攻向東方,那時即使想去侍奉秦國也不可能了。況且那些主張合縱的人多是誇大其辭,很少有可以信任的。而聯合一個諸候反對秦國,就成為他封候的基礎。所以天下的遊說之士,沒有不是每天都費盡心機地高談合縱的好處,去勸說各國君主。做君主的被他們的花言巧語所打動,怎麼能不被搞得暈頭轉向呢?我聽說:羽毛雖輕,堆積多了,也可使船沉掉;東西雖輕,裝得過多,也可以壓斷車軸;眾口一詞,可以熔金。因此希望大王仔細考慮這事。」魏王於是違棄了六國的合縱盟約,而向秦求和。
[范睢勸秦昭王說:「穰侯魏冉隔著韓國、魏國去攻打齊國的剛壽,這不是正確的策略。,如果出兵少了,不足以傷害齊國,出兵多了又損害秦國的國力,這種計謀是不周密的。當年齊閔王向南攻打楚國,打敗楚軍殺死楚將,又開闢了千里土地,而齊國最終卻連尺寸土地也沒得到,難道是齊國不想得到土地嗎?是因為形勢變化它不能擁有啊。諸侯見齊國疲弊不堪,就發兵討伐它,使齊國受到損兵折將的恥辱。齊國之所以大受損害,是因為它雖然打敗了楚國卻使韓、魏兩國得利的緣故。這就是所說的借兵給賊,向強盜資助糧食啊。大王不如與遠處的國家結交而攻打鄰近的國家,每得到一寸土地都是大王的。如今卻放棄鄰近的而去攻打遠處的國家,不是大錯而特錯嗎?從前,中山國方圓五百里的地方,趙國全部吞併,既成功業又立威名,獲利不少,天下各國不能和它爭奪。現在的韓國、魏國,處於中原而為天下的樞紐。
大王如果想占有中原成為天下的樞紐,必須運用對楚國、趙國施加壓力的策略。楚國強大了就讓趙國依附自己。趙國強大了就讓楚國依附自己。趙、楚兩國都歸附了,齊國必定害怕。齊國一害怕就必定會說著謙卑的話,帶著重禮來侍奉秦國。齊國歸附了,那韓國、魏國就更不用說了。」秦王說:「很好。」於是任命范睢為客卿,謀劃出兵討伐魏國,攻占了懷地和邢丘。
齊國、楚國一齊來攻打魏國。魏王派人向秦國求救,使者的衣冠車傘相望於道,派出的使者一批接著一批,可秦國的救兵還是不到。魏國有個叫唐睢的人,年紀有九十多歲了。他對魏王說:「請讓老臣出使西方遊說秦王,讓秦兵在我回國前出發。」魏王於是又派遣他出使秦國。唐睢來到秦國,見到了秦王。秦王說:「老先生大老遠地來到這裡,太辛苦了!魏國多次派人來求救,我知道魏國的形勢已經很緊急了。」唐睢回答說:「大王既已知道魏國緊急而不派出救兵,這是為大王出謀劃策的大臣失職。魏國做為一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之所以向西來侍奉秦國,自稱為秦國的東方屬國,修建皇帝的宮室,接受秦製衣帽,每年春秋送來祭祀供品,是以為秦國的強大可以幫助魏國。然而今天齊、楚的軍隊已經打到魏國的郊外了,可秦國的救兵還沒有出發,是認為魏國還沒到危急時刻。假如魏國情況緊急,就將割讓土地而聯合齊、楚,大王即使想去救魏國,哪裡還來得及呢?一定要等魏國危急了才去援救,那不但會失去了一個擁有萬輛兵車的魏國,而且增強了齊、楚商個強國,對大王又有什麼好處?」於是秦王悔悟,立即發兵援救魏國。]
張儀又去遊說楚懷王:「秦國土地廣闊,占有天下之半;武力強大,可與諸候對抗;四境有險山阻隔,東邊又繞著黃河,四邊都有險要的屏障,國防鞏固如同鐵壁銅壁。[范睢遊說秦昭王說:「大王的國家,北有甘泉、谷口,南繞涇水、渭水,右有隴坻、蜀山的險塞,左有函谷、崤山的阻隔,有戰車千輛,勇士百萬,時機成熟就進攻諸侯,時機不到則退守關隘。這是統一天下所需要的根據地啊。百姓不敢尋釁毆鬥,而在戰場上卻能英勇殺敵,這是統一天下所需要的人民啊。現在,這兩樣你都具備了,用它們來對抗諸侯,猶如驅使良犬追遂跛足的兔子一樣。]還有戰士百多萬人,戰車千輛,戰馬萬匹,糧食堆積如山,法令嚴明,將帥足智多謀而又勇武,假如秦國一旦出兵,奪得恆山的險隘就象卷席那樣地輕而易舉。這樣,就控制了諸侯要害之地,天下後來臣服的人必然遭到滅亡。再說,搞合縱聯盟的人,無異於驅趕群羊去進攻猛虎,弱羊敵不過猛虎,這是明擺著的,現在大王不與猛虎友好,卻與群羊為伍,我認為大王的主意完全打錯了。
大凡天下的強國,不是秦國,就是楚國;不是楚國,就是秦國。兩國不相上下,互相爭奪,勢不兩立。如果大王不與秦國聯合,秦國出兵來攻,占據宜陽,韓國的上黨要道就被切斷;他們進而出兵河東,占據成皋,韓國必然投降秦國。韓國投降秦國,魏國也必然跟著歸順秦國。這樣,秦國進攻楚國的西邊,韓、魏又進攻楚國的北邊,楚國怎能沒有危險呢?我曾聽兵法上說過:兵力不強,切勿挑戰;糧食不足,切勿持久。
秦國西有巴、蜀,用船運糧,自汶山起錨,並船而行,順長江而下,到楚都有三千多里。並船運兵,一船載五千餘人,和運三月糧食的運糧船同行,浮水而下,一日行三百多里。路程雖長,卻不費車馬之勞,不到十天,就到達捍關,與楚軍對峙;捍關為之驚動,因而自竟陵以東,只有守衛之力,黔中、巫郡都會不為大王所有了。秦國又出兵武關,向南進攻,則楚國的北部交通被切斷,秦軍攻楚,三月之內形勢將十分危急,而楚國等待諸侯的援軍,要在半年之後,這將無濟於事,依靠弱國的救援,忘記強秦的禍患,這就是我為大王所擔憂的。
再說,大王曾與吳國交戰,五戰三勝,你的兵卒已盡,又遠守新得之城,居民深受其苦。我聽說:『進攻強大的敵人,則易遭危險;人民疲憊窮困,則易抱怨君上。』追求易受危難的功業,而違背強秦的意願,我暗自為大王擔心。在諸侯中堅持合縱聯盟的蘇秦,被封為武安君而出任燕相,暗地裡與燕王合謀進攻齊國,瓜分齊國。他假裝在燕國獲罪,逃到齊國。齊王接待了他,並又任命他為相國。過了兩年,齊王發覺他的陰謀,非常氣憤,便車裂了蘇秦。一貫靠著誑騙欺詐,反覆無常來求榮的蘇秦,想要圖謀左右天下,統一諸侯,這不可能成功,是很明顯的了。現在,秦、楚兩國接壤,本來是友好國家。大王果真聽從我的勸告,我可以讓秦太子做楚國的人質,讓楚太子做秦國的人質,讓秦女做大王侍奉洒掃之妾,並獻出萬戶大邑,作為大王的湯沐邑,從此秦、楚兩國永遠結為兄弟之邦互不侵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認為沒有比這更有利於楚國的了。」楚王於是與秦國建立了友好關係。
[秦將白起率兵攻打楚國。楚襄王派黃歇去遊說秦昭王說:「天下沒有比秦楚兩國更強大的了,現在,聽說你要攻打楚國,這好比兩虎相爭,而讓駕犬從中獲益,不如與楚國友好相處。請讓我言說其中的利害,我聽說,事情發展到極點,就要走向它的反面,冬去夏來就是這樣。智力用到極點,情況就很危險,累棋子就是這樣。現在貴國土地廣博,幾乎擁有天下之半,又把守著周天下的三面邊陲,這是自有人類以來萬乘之國的領地從來沒有過的。
你如果能保持既得的功績,守住已有的威勢,收斂攻伐之心,擴大仁義之道,使國家再沒有後顧之憂,這樣,你就不難建立稱霸的大業。大王如果仗恃人力眾多,想依靠武力強大,想要用武力屈服天下諸侯,我擔心必將會有後患。
《詩經》上說:『萬事都有個開頭,但很少能夠有始有終。』《易經》上說:
『小狐渡河,水漫其尾。』這就是說,開始容易而終結很難啊!
怎麼知道是這樣的呢?從前,智伯只看到最初攻伐趙國之利,而沒有預見到在榆次有殺身之禍;吳國只看到最初攻伐齊國之利,而沒有預見到在干隧有殺身亡國的失敗。這兩個國家並不是沒有大功績,因為他們都貪圖眼前的利益,而不顧以後的禍患。現在大王擔心楚國不滅,卻不想想滅楚反會加強韓、魏的勢力。我為大王考慮,這樣做是不可取的。大王歷來於韓、魏無恩德,卻世代和他們結有怨仇。韓、魏的宗室貴族接連死於秦國的快有十代了,身首異處,白骨遍野,屍體枕藉,滿目皆是;父子老弱成為俘虜,牽繩系索,相隨於道。所以,韓、魏如果不滅亡,終究是秦國安危的一大憂患。
現在,大王雖相信韓、魏,和他們共同發兵功打楚國,難道我替你擔心還過分嗎?不如與楚國友好。
如果秦、楚聯合,團結一致,威脅弱韓,弱韓就必然降服。秦國以山東險要做為屏障,擁有河曲之利,韓國就失去了獨立,只不過相當於秦國所封的一個『關內候』而已。如此,大王以十萬之眾進駐韓國,魏國就會不寒而慄,如果許、鄢陵、嬰城圍城固守,楚國的上蔡、召陵就會與魏國隔絕,魏國也會成為秦國的『關內侯』。大王一旦與楚國結為聯盟,擁有那麼兩個『關內侯』的萬乘大國就與齊國接壤了,這時大王奪取齊國的西部領土,將易如反掌。這麼一來,秦國與齊國互相連接,就隔絕了諸候的合縱聯盟。燕、趙無齊、趙的援助,齊、楚無燕、趙的幫助,這也就使得燕趙驚懼,從而挾持了齊、楚,因此燕、趙、齊、楚四國不待急攻,就只有俯首聽命了。」秦王說:「你說得對呀。」於是停止進攻楚國。
楚頃襄王打算與齊、韓兩國聯合共同進攻東周。周赧王派大臣武公遊說楚國宰相昭子。昭子說:「打算進攻西周呀,沒這麼一回事。雖然這樣,但是西周也沒有什麼理由不可以攻打的。」(武公)回答說:「西周這塊地方,去長補短,不過百里方圓,名義上是天子管轄。即使得到它的土地也擴展不了多少疆土,獲得它的百姓也增強不了多少軍隊。即使攻下它,也提高不了多少名聲。然而那些窮兵黷武的諸侯每次發動戰爭總是打著替周天子討伐的旗號,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周朝的祖先靈位在這裡,周王是合法的統治者。
有些諸侯為了達到挾令天下的目的,竟然不怕背上弒君的罪名。如今,韓國妄圖把挾天子令諸侯的罪名加在楚國頭上,我擔心天下諸侯因此而仇恨楚國。」於是,楚國放棄了伐周的打算。
秦武王派樗里疾率領一百輛戰車去朝見周王室,周王派儀仗隊去迎接他,很隆重。楚王大怒,責備周王,因為周王尊重秦國的使者。周臣游勝對楚王說:「從前,智伯要攻打仇猶國,使用大車載了大鐘送給仇猶國,大車後面跟隨著大隊兵馬,仇猶國措手不及,因此亡國,這是因為事先沒有防備的緣故。齊恆公準備攻打蔡國,但他卻事先揚言要攻打楚國,實際上卻突然去襲擊蔡國。現在秦國是如狼似虎的國家,貪得無厭,又有獨吞周室之意。
如今派樗里疾以戰車百輛侵入周地,周王非常害怕。由於有蔡國和仇猶國的教訓作為前車之鑑,他甚為戒備,所以安排戈矛在前,強弩在後,名義上保衛樗里疾,實際是囚禁他,以防萬一。西周君哪能不愛國呢?他是擔心一旦被滅亡,既加強了秦國,楚國又會失去了屏障。所以我為大王擔憂。」楚王聽了這才高興起來。
楚襄王得病,而太子作為人質呆在秦國不能回來。大臣黃歇遊說秦國宰相應侯范睢:「現在楚王得病,恐怕將一病不起,秦國不如將楚太子放回去。
太子即位後,肯定會謹慎聽命秦國。如果不讓他回去,留在咸陽不過是一個普遍老百姓罷了。假如楚國另立太子,新太子必定不會聽命秦國,失去一個友好鄰邦,斷送與一個萬乘大國的和睦,不是好的策略,希望相國你認真考慮。」應侯替楚太子求情,秦王不准。於是,楚太子悄悄逃回楚國了。]
張儀為組織連橫陣線又去遊說韓王:「韓國地勢險惡,百姓多居山地,出產的糧食,不是麥子就是豆子;土地方圓不到九百里,有糧不夠兩年。預料大王的士卒連燒火做飯、養馬、做雜役的統統在內總共不過三十萬,而秦國有戰士百餘萬,戰車千輛,戰馬萬匹,勇猛的戰士,不穿鞋、不戴盔、彎弓、持戟,奮不顧身的,不計其數。六國士卒作戰時要穿上鎧甲,戴上頭盔,而秦國士卒不穿鎧甲,赤膊上陣,沖向敵人,他們左手提著人頭,右臂挾著俘虜。秦國士卒與六國士卒相比,就象無敵勇士孟賁與懦夫相比一樣;秦國重兵壓向六國,更象大力士烏獲對付嬰兒一樣。
各國諸候不估計自己兵力之弱,糧食之少,卻聽信主張合縱聯盟的遊說之士花言巧語,他們互相勾結,自我標榜,欺騙耽誤君主,沒有比這更歷害的了。如果大王不孝敬秦國,秦國就會出兵占據宜陽,切斷韓國上黨的交通,東面占據成皋、滎陽,那麼鴻台離宮、桑林御苑就不再為大王所有了。如果封鎖了成皋,切斷了上黨要道,那末,大王的國家就被割裂了。因此,為大王考慮,不如去討好秦國。秦國的願望,就是要削弱楚國,而能削弱楚國的,只有韓國。這並不是因為韓國比楚國強,而是韓國的地形使它有這種優勢。
現在,大王如果往西討好秦國而又去進攻楚國,秦王一定高興。那麼,進攻楚國而獨據楚地,轉禍為福而取悅於秦王,任何計謀也沒有比這更有利的了。」韓宣王聽信了張儀的話。
[范睢對秦王說:「秦、韓兩國接壤,地勢象錦繡一樣地交錯。韓國對秦國來說,就象樹心生了蠹蟲,人患了心腹之病一樣。一旦天下發生變故,對秦國危害最大的莫過於韓國,大王不如先去制服它。」秦王說:「我想制服韓國,可是,韓國不聽從,怎麼辦呢?」范睢說:「可出兵進攻滎陽,這就能切斷去成皋的道路;北面切斷去太行的道路,就能使上黨的援兵被截住。
這樣,大王一出兵,就可將韓國分隔為三段,互不照應。韓國見自己必定滅亡,哪有不聽從之理呢?如果韓國聽從大王,那麼大王的霸業就可圖了。」
秦王說:「好!」]
張儀為秦國組織連橫陣線,遊說齊王,說:「天下強國沒有哪一國能超過齊國,朝廷大臣、宗室貴族,勢眾而富有,也沒有哪一國能超過齊國。可是,給大王出謀劃策的人,只看到眼前利益,而不顧及萬世的長遠利益。主張合縱策略的人遊說大王,他們一定會說:『齊國西有強趙,南有韓、魏,是一個靠海的國家,地廣人眾,兵強士勇,即使有一百個秦國,對我們也沒有辦法。』大王只欣賞他們的一番遊說之辭,而不去考察實際效果。
「我聽說,齊國與魯國三次交戰,魯國雖三次取勝,可是魯國卻處境危險,而亡國之禍接踵而來,雖然名義上勝利了,實際上卻有亡國之禍,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齊國大而魯國小。現在,趙國跟秦國就相當於魯國跟齊國。
現在,秦國嫁女,楚國娶婦,兩國結為兄弟之國。韓國獻出宜陽,魏國獻出河外,趙國在澠池朝秦,獻出河間,向秦國表示友好,大王如果不向秦國表示友好,秦國就會迫使韓、魏南面進攻齊國,趙國就動員大軍渡過清河、漳水,直指博關,而臨淄、即墨就不會為大王所有了。齊國一旦遭到進攻,那時想要向秦國表示友好,也不可能了。所以,希望大王深思熟慮啊!」齊王同意了張儀的主張。
[燕國進攻齊國,奪得七十多座城,只有莒和即墨還未攻下。齊將田單就以即墨的殘兵打敗了燕國,殺了燕將騎劫。
燕將害怕被殺,便留守在聊城,不敢返回燕國。田單進攻聊城一年多,仍攻不下。
魯仲連於是給燕將寫了一封信,把信綁在箭杆上,射進城中。信上說:
「我聽說,聰明的人不去做違背時勢、有損利益的事;勇敢的人不去做害怕死去而毀掉榮譽的事;盡忠的臣子不先顧自己而後顧國君。現在,你為了一時的激憤,不顧燕王失掉一位大臣,這不是忠誠;犧牲了自己,失去了聊城,並沒有在齊國表現出自己的聲威,這不是勇敢;戰功被廢棄,名譽被毀滅,後世不稱頌,這不是聰明。所以,聰明的人不優柔寡斷,勇敢的人不怯懦怕死。現在,生死、榮辱、尊卑、貴賤,得失取捨全在於你了。希望你仔細考慮,切不可聽取庸俗之見。
況且楚國進攻齊國的南陽,魏國進攻齊國的平陸,齊國已無心南顧,認為失掉南陽的害處不如收回聊城的好處大,所以決計要收回聊城。現在秦國派兵援助齊國,魏國不敢東攻齊國的平陸,這樣,齊、秦連橫之勢已成,楚國形勢就危急。再說,齊國放棄南陽、平陸,堅決要收回聊城,他們必定要盡一切力量來實現這一計劃。現在,楚、魏兩國都已退兵,燕國救兵不到,諸侯中沒有一國要圖謀齊國的,齊、燕在聊誠已相持一年,雙方都已疲憊,我認為你是無法抵禦齊國的。齊國必然要在聊城決一勝負,你千萬不要猶豫不決。現在燕國大亂,君臣失策,上下糊塗。燕將粟腹率百萬之眾,卻屢戰屢敗,萬乘的燕國,被趙國圍困,國土削減,君主困窘,被別國諸侯恥笑,你可曾知道?國家疲憊,禍患日多,民心散亂,無所歸向,你又以殘破的聊城與齊國大軍對抗,整整一年不能解圍,這只是和墨子一樣地善於防守;現在戰爭已十分艱苦,士兵以人為食,以骨為柴,但士卒堅守,決無二心,這乃是孫臏,吳起訓練的士卒。這一切已經為諸侯所共見。
所以為你考慮,不如停戰休兵,保全戰車、甲冑,去回報燕王,燕王必定歡喜。士兵看見你將如同見到父母,朋友會興奮地眾口一辭誇獎你,你的功業可以顯揚。或者,你就拋棄燕國,不顧議論,到齊國來!我可以請求分給你封地,並確保爵位,富有可以與陶朱公范蠡、子貢相比,世世代代享有諸侯那樣的威名,與齊國共存亡,這也是一種打算。這兩者,都可以顯揚名聲,得到實惠,希望你仔細考慮,慎重地選擇一下。
而且我聽說,專門注意細微末節的人,是做不出有威望的大事的;不能忍受小的恥辱的人,是建立不起榮譽和美名的。從前,管仲箭射齊桓公,射中了他的帶鉤,這是篡逆;他不顧及公子糾的死而不殉難,這是怯懦,以後又帶上腳鐐手銬,這是受辱。『篡逆』、『怯懦』、『受辱』這三件事,平頭百姓都嫌卑下,因而不與他交往,諸侯也不願意要他為臣。如果管仲終身窮困抑鬱,囚居而不出門,慚愧而不見人,那麼,他這一輩子做過的只是一些丟人現眼、卑賤低下的事罷了。可是管仲雖兼有這樣三件錯事,但仍然掌握了齊國的政權,匡正天下,糾合諸侯,並幫助齊桓公成為五霸之首,美名傳揚於天下,光輝照耀於鄰國。曹沫是魯國的將軍,三戰三敗,失地千里,如果曹沫當時不離開戰場,不去考慮以後,出戰只知拚死,不知求生,則只能做一個戰敗被擒的將領罷了。
而曹沫卻只憑一口寶劍,便挾持桓公於葵丘的會盟壇上,面不改色,義正辭嚴。三戰三敗所失的土地,一下子完全恢復,天下震動,名聲傳於後世。
象管仲、曹沫這兩人,並不是不能遵行小節,為小恥而死,他們認為與世長辭,功名不立,這不是聰明之舉。所以能去掉怨恨之心,成就了終身之名;不顧些微之恥,建立了千載功業。因此,其功業與三王爭高下,名聲與天地共存亡。希望你加以考慮!」燕將得到書信以後,說:「謹遵先生的命令。」
說罷,就自刎而死。]
張儀為秦國組織連橫陣線,去遊說趙王,說:「敝國秦王特派我冒昧地給大王獻上國書。大王統帥諸侯,對抗秦國,秦國不敢向函谷關以東出擊。
大王威震諸候,秦國恐懼而順服,我們修繕武器裝備,整頓戰車戰馬,操練騎射,只想著大王有意責備我們的過錯。現在,秦國得大王之力。西面攻下巴、蜀,兼并漢中;東面收納兩周,據有國寶九鼎,扼守白馬要津。秦國雖然地處僻遠,但是久已心懷憤怒。現在敝國秦王只有破鎧甲、鈍兵器,駐紮在澠池,要渡過黃河,越過漳河,據守番吾,希望於甲子之日與趙軍會戰於邯鄲城下,仿效武王伐紂的故事,所以派使節先告知你的左右臣下。
過去大王聽信合縱之策,相信蘇秦的計謀。蘇秦惑亂諸侯,以是為非,以非為是,陰謀顛覆齊國,未能得逞,自己白白被車裂於齊國集市上。諸侯不可能結成聯盟,已是顯而易見的。現在,楚國與秦國結為兄弟友邦,而韓、魏兩國臣服於秦,成為秦國東面的屬國,齊國也貢獻魚、鹽之地,這是斷了趙國的右臂,砍斷了右臂,還想要與人相鬥;失去盟國,孤立無援,要想沒有危險,這怎麼可能呢?現在秦國派出三路大軍:一路把守幹道,通知齊國,使其派出大軍,渡過清河,駐紮在邯鄲以東;一路駐紮在成皋,驅使韓、魏兩國駐軍於河外;一路駐軍於澠池。四國相約共同進攻趙國。趙滅以後,必定四分其地,因此我內心不敢隱瞞,事先通知陛下。我私下為大王考慮,不如和秦王會晤於澠池,當面交換意見,親自決定問題。我請求秦王停兵不進攻趙國,希望大王裁決。」趙肅候聽從了他的勸說。
[武安君白起在長平大敗趙軍,俘虜趙軍四十多萬,全部將他們活埋了。
乘勝包圍邯鄲,可是軍糧不足,於是派遣衛先生對秦昭王說:「趙國右靠險要的常山,左側以黃河、漳水為阻,方便的水運可代替車馬運輸。百姓驃悍勇猛,喜歡操習武藝、訓練攻守。曾經將諸侯召集在一起,相約建立合縱聯盟,指明秦國不削弱,六國必定滅亡。秦國之所以還沒能統一天下,是因為趙國妨礙著它。現在,託大王的鴻福,趙國軍隊兵敗長平,忠臣、精兵全都消滅光了。邯鄲空虛,全國震驚,人們全都怨恨國君。如果真能在這個時候給足軍糧、保障供給,那麼滅趙是必然的了!以滅趙來威嚇諸侯,那麼天下就可以平安,霸業就可以成功了!」秦王想要准許白起的請求。應侯范睢妒嫉白起的功勞,不想讓這件事成功,就對秦王說:「秦軍雖然打敗了趙軍,但我們自己的士卒傷亡也很慘重、百姓運送給養也相當疲憊,國內空虛,一旦楚、魏兩國乘虛而入,我們將沒辦法防守,現在應該罷兵休戰。」秦王聽信了他的話。
三年以後,秦王準備再次派白起攻打趙國,白起不肯受命,秦王於是派應候范睢責備他說:「楚國方圓五千里,軍隊百萬,你以前率領幾萬人馬入侵楚國,就攻克楚都鄢郢,火燒郊廟,楚國人嚇得不寒而慄,紛紛向東遷徙。
魏韓聯合發兵進攻我國,你所帶領的部隊人數連敵人的一半都不到,卻在伊闕以少克多,大獲全勝,戰鬥慘烈,血流成河。經此一戰,韓、魏兩國臣服到如今,這是你的功勞啊,天下人沒有不知道的。現在,趙國軍士經長平一戰,損失十之七八,所以主上想派你為將,消滅趙國。你常常是以少勝多,用兵如神,何況是以強凌弱,以眾擊寡呢?」
白起說:「那時,楚王自恃國家強大,不理朝政,而群臣忌賢妒能,互相傾軋,奸佞小人得寵,忠臣良將被疏遠,老百姓人心渙散,城池多年不加修繕,軍無良將,武備鬆懈。因此我才得以引兵深入,士兵遠離故土,每人分發口糧,然後燒掉回去的船隻,以此來統一人心、鼓舞鬥志,軍糧都是靠到郊野劫掠而得。在這種情況下,士兵們把部隊當作自己的家,把帶兵的將領當作自己的父母,彼此相親相愛,同仇敵愾,視死如歸。而楚軍士兵,因為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打仗,全都各顧其家,軍心渙散,毫無鬥志,因此才得以建功立業。伊闕之戰,韓國考慮到還有魏國參與,因而不想先消耗本國的兵力;魏國認為韓國的軍隊精銳,所以想讓韓國打先鋒。兩軍各懷鬼胎,不能同心協力。所以我才得以設置疑兵假裝與韓國軍隊對峙,而暗地裡調派精兵強將,出其不意地襲擊了魏國的兵營。魏軍敗走以後,韓國軍隊也潰不成軍。就因為這個,才取得了一些功勞,這都是利用了當時有利的形勢啊!
有什麼神奇的?現在,秦國在長平打敗趙國,不抓住時機,乘著敵人懼不敢戰而消滅他們,結果錯過了好時機,使敵人得以有時間耕種莊稼以增加它的糧食蓄備;扶養孤兒,培養幼童來增加它的人口;修繕兵器、甲胃以增強其作戰能力;拓浚池道、修築城郭以增強防衛力量。作君主的能禮遇其臣下,作臣下的能夠推心置腹地對待他手下的死士。平原君之流的妻、妾全部在部隊中做縫縫補補的工作,臣民一心,上下同力,就象當年勾踐被困在會稽時一樣。在現在這種狀況下去攻打趙國,趙國必定採取堅壁清野的政策;挑逗其出戰,也必定不肯下來;想占領它的城池,也必定難以成功;想在郊野劫掠,更是必定無功而退。領兵作戰,久戰無功,諸候們肯定會產生懷疑,各國救兵必然會到。我發現了進攻趙國的種種危害,卻沒有發現有任何好處,再加之我生病不能行動。所以,不能接受。」應侯范睢非常慚愧,起身告退。
於是,秦國派王齕為將攻伐趙國,楚、魏兩國果然發兵援助趙國。]
張儀又去遊說燕王:「大王最親近的諸侯莫過於趙國。從前趙襄子把他的姐姐嫁給代國國君為妻,(目的是)想要吞併代國,他約定和代王在邊塞句注會晤。就要工匠做了一把大銅勺,把勺子把兒做長了一些,可以用來打人。趙襄子和代王宴飲,事先暗中告訴廚師說:「等到酒興正濃的時候,端上熱湯,立即翻倒,用勺底打死代王。』當時,酒興正酣,廚師就端上熱湯,在接熱湯的時候,廚師上前倒了熱湯,乘勢倒翻,用勺底打死了代王,代王的腦漿塗了一地。他的姐姐聽說後,把自己的簪子磨尖自殺而死。所以到現在還有個磨笄山,天下無人不知。[漢高祖時,陳豨以趙國輔相的身份監管趙、代兩地。陳豨舉兵謀反,高祖親自統兵來到邯鄲,得意地說:「陳豨不懂得北守邯鄲,南恃漳水為阻,我知道他沒這個能力。」等到平定了陳豨的叛亂,高祖說:「代在常山以北,趙在常山以南,距首都太遠,難以控制。」於是封二皇子劉恆為代王,令其鎮守邊關,防禦匈奴。]
趙武靈王心狠手辣,六親不認,大王已清楚地了解。難道以為趙王是可以親近的嗎?趙國發兵進攻燕國,兩次圍困燕都,脅迫大王,大王割地給他十座城賠罪,這才撤兵。現在趙王已經到澠池去朝拜秦王,獻上河間來討好秦國。如果趙王不討好秦國,秦國出兵雲中、九原,迫使趙國進攻燕國,那麼,易水和長城就不會為大王所有了。如果大王投靠秦國,秦王一定高興,而趙國又不敢輕舉妄動,這樣,燕國西邊有強秦的援助,南邊沒有齊、趙的禍患。所以希望大王深思熟慮。」燕王聽從了張儀的話,張儀回去向秦王報告情況。
[燕王送太子丹到秦國做人質。秦王想派張唐去燕國做相國,與燕國聯合進攻趙國,以擴大河間的封地,張唐對呂不韋說:「我曾經受昭襄王之命攻打過趙國,趙國人非常怨恨我。現在,從秦國到燕國去,必定經過趙國,我不能去。」呂不韋聽了很不高興。但也並沒有強迫他去。呂不韋的門客甘羅,才十二歲,對呂不韋說:「我可以讓他去。」甘羅便去會見張唐說:「你和武安君白起比,誰的功勞大?」張唐說:「武安君南面挫敗了強大的楚國,北面戰勝了燕國、趙國,屢戰屢勝,攻取城邑,不計其數,我的功勞不如他。」
甘羅又問:「應候范睢在秦國掌權與文信侯相比,誰的權力更重?」張唐說:
「應侯不如文信候的權力重。」甘羅說:「當年應候想進攻趙國,武安君認為難以取勝,而不受命,因此獲罪,被賜死在離咸陽十里的杜郵。現在文信侯親自請你到燕國做相國,你不肯,我不知道你將死在何處!」張唐勇敢地說:「那我聽你的,就去吧。」
張唐走後多日,甘羅又對文信侯說:「請借給我五輛車,讓我為張唐先去通知趙王。」甘羅到了趙國,遊說趙王說:「你聽說燕太子丹到秦國做人質的事了嗎?」趙王立:「聽說了。」又問:「你聽說張唐去燕國做相國的事了嗎?」趙王說:「聽說了。」甘羅說:「燕太子丹到秦國做人質,是表明燕國不欺騙秦國,張唐相燕,是表明秦國不欺騙燕國,秦、燕互不相欺,(結成聯盟,)沒有別的緣故,就是想要進攻趙國,擴大河間封地,大王你不如賞賜給我五座城池,以擴大河間封地。我呢請秦王放燕國太子質回去,轉而與強大的趙國一道去進攻弱小的燕國。」趙王說:「好的。」於是割了五座城給秦國。燕國太子丹聽說這個信息後,悄悄地逃跑了。趙國於是進攻燕國,得了二十多座城池。秦國分得了其中的十座。]
張儀瓦解了六國的合縱聯盟,各國相繼與秦國建立了連橫關係,在這種形勢下,楚國人李斯、魏國人尉繚,勸秦王說:「自從秦孝公以來,周王室日漸衰微,諸侯相互兼并,函谷關以東地區分化為六國,秦國乘勝侵略諸侯各國,已經六代了。現在諸侯臣服於我國,如同郡縣聽從中央一樣。諸候各國君主、臣子都非常害怕秦國,假如一旦有人提出合縱對抗秦國,那我們就前功盡棄了。智伯、夫差、閔王就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沒有提防意外情況才失敗的。希望大王你不要吝惜金錢,拿出金銀財寶去賄賂各國的權豪勢要,擾亂他們的國家政治。秦國花費的不過是區區三十萬兩黃金,可是換來的將是六國滅亡,一統天下的局面。」
秦王聽從了他們的計策,暗地裡派遣謀士攜帶大量的金銀財寶到各國活動。諸侯各國的知名人物,接收財物的,就重金交結;不肯接受的,就派人暗殺。先使六國君臣離心,然後派良將率大兵征伐。於是統一了六國。
[諸候的謀士相聚在趙國,搞合縱聯盟,準備進攻秦國。秦相應侯范睢對秦昭王說:「大王不必為此擔憂,現在我就要讓他們的合縱聯盟搞不成。秦國並沒有與諸侯的謀士結怨,他們聚在一起圖謀攻秦,只是因為他們都想為自己謀求富貴而已。大王見過你養的狗嗎?一群,好幾百條,有的臥著,有的起來,有的在走動,有的靜止不動。它們互不干擾,和平共處。如果扔給它們一塊骨頭,它們馬上會互相咬得不可開交。這是為什麼呢?就是為了爭一塊骨頭。」於是,秦王讓唐睢帶上樂隊,給了他五千兩黃金,住在武安,大擺筵席,招待賓客。還沒有用完三千兩黃金,諸侯的謀士們就互相爭鬥起來了。]
秦國吞併了天下以後,總結周朝滅亡的原因,認為是因為周朝統治薄弱才亡國的。所以廢除分封舊制,一改古法,設置郡縣。秦王贏政自封為「皇帝」而把子弟視作普通百姓。不加封賜。朝廷內沒有骨肉同胞的輔佐,國家中缺少諸侯藩屏的護衛,一旦陳勝、吳廣起義在前,項羽、劉邦舉兵在後,秦朝很快就土崩瓦解了。
[荀悅說:「古時候建國,有大有小,都是在考察了前朝的弊端之後加以變通而選擇的結果。夏朝和商朝的時候,諸侯國面積不過百里方圓,所以諸侯勢弱而君主權強。桀和紂才得以暴行天下,肆意殘害國家。紂王曾將鄂侯做成肉乾兒,把九侯剁成肉醬,就連以文德著名天下的文王也不得倖免,被關在羑里。周朝建國,克服前代的弊端,擴張領土,達到方圓五百里的規模,把它分封給諸侯,而君主自己管轄的土地卻很小。到了周朝末年,諸侯們的勢力強大,互相攻伐,戰亂不斷,而王室力量衰微。禍難重重。秦朝建國,雖然改正了前代的弊端,但是做得不是很適度——一下子就廢除了分封制度,轉而實行郡縣制,用一種權威來統治天下。這樣做的目的是加強君主的權力,而不是為老百姓考慮。因此,秦王才能獨裁絕斷,無所顧忌,奢侈淫逸,暴虐驕橫,然而統治僅僅十四年就滅亡了。所以說,君主如果不行仁道,那麼遭殃的是普天下百姓,老百姓一亂,國家將土崩瓦解,想救都救不了。
漢室方興,一改秦朝的弊端,既用分封,也設郡縣,可是也發生了六王叛逆、七國之亂這樣的叛亂事件。這完全是因為國家政權不夠強大才發生的。並不是諸侯治國的錯誤。]
漢初,海內剛剛平定,同姓的人很少,為了不再重演秦朝由於孤立而敗亡的悲劇,於是裂土封疆,分封二等爵位[大功封王,小功封侯]。開國功臣受封達上百個城邑。王室子弟被封為九個諸侯國。大的諸昏國,往往跨州連郡,擁有幾十座城池,這樣做就矯枉過正了。但是,也應當看到,高祖創業之初,百廢待興,後來孝惠帝在位時間又很短,接著呂后攝政,這段時間國家一直比較太平,和分封諸侯是分不開的。後來,迅速剷除諸呂外戚集團,使太宗劉恆登上皇位,也全靠了諸侯的力量。
隨著歷史的推移,地方諸侯的權力膨脹,越來越不受中央政府的控制。他們輕則荒淫無恥,違法犯罪;重則明目張胆地舉兵造反,對國家政權造成了極大的威脅。於是,漢文帝採納了賈誼的建義,分散齊、趙等大諸侯國的土地。
[賈誼說:「要想安定天下,最好的辦法是劃分出更多的諸侯國來,這樣就能削弱諸候國的力量,力量弱就容易驅使,地盤小就不會產生邪念。國家政治制度,應當象身體控制手臂,手臂控制手指那樣,層層管理。陛下你應下達聖旨,命令諸侯各國劃土分疆,把齊、趙、楚各自再劃分成若干個小諸侯國,讓他們的子孫都能享受到繼承其父兄封邑的權利,直到將那塊封邑全部分光為止。皇上你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不利的方面,從長遠看,反倒會給你帶來極大的好處。」此後,賈誼再次上疏說:「陛下你還不趕快制定政策?
現在的形勢是,諸侯代代相傳,他們越來越驕橫,越來越不受管制,地方勢力強硬,再這樣下去,漢朝的法令就不可能再通行了。陛下你所當作屏障的皇太子所依靠的僅僅是淮陽和代兩個諸侯國罷了。代國北靠匈奴,和強敵接鄰,能夠保全自己已經不錯了;而淮陽的北面大的諸侯國更是星羅棋布,淮陽足以引誘諸候,但它絕對難以抵抗攻擊。如今的辦法,全在主上你,讓你的兒子作人家的誘鉺,這怎麼能叫可保千秋萬代的好辦法呢?我有一個蠢笨的主意:希望你割一塊淮南王的鄰地給淮陽王,擴大他的地盤;為梁王指定繼承人,割淮陽以北的兩、三座城池給東郡,以擴大梁的地盤。如果這些都做不到的話,可以讓代王坐鎮睢陽;重新劃分梁國地界:西起新郪,北抵黃河,南臨長江,將淮陽護衛起來。這樣,大國諸候既使心懷異志,嚇破了膽也不敢造反。因為梁國足以牽制齊、趙兩國,淮陽足可以控制吳、楚。陛下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這才是功在千秋,利傳萬代的計策。我聽說,聖明的君主,有事,自己先不表態,而是讓大臣們議論獻策,這樣,臣子們就可以淋漓盡致地表達觀點。我說完了,你自己裁決吧。」
漢文帝採納了賈誼的計策,派淮陽王劉武統治梁國,擴大地盤,北到泰山,西到高陽,四十多座大的城池劃入他的轄區。同時,封城陽王劉喜為淮南王,好言安撫。後來,七國之亂時,叛軍被阻擋在梁國,這全是賈誼妙計的作用啊。]
漢景帝聽從了晁錯的計策,要革削吳、楚兩國同姓王的勢力。
[晁錯對景帝說:「過去高祖剛剛平定天下,兄弟很少,孩子們也都幼小,為了國家的安定,才把同姓分封為諸侯,其中悼惠王管轄著齊地七十二座城池,庶出的弟弟元王管轄著楚地四十座城池,侄子管轄著吳地五十多座城池。
這三個諸侯就占領著天下一半的土地。如今吳王劉濞仗著有太子說情,動不動就不來朝覲,這按古法就應該殺頭。文帝於心不忍,打了幾板子,罰戒一下了事,皇恩夠大的了,可是劉濞不但不改過自新,反倒變本加厲,越發恣意妄為。開山鑄錢,煮海賣鹽,召集一批亡命徒,謀反作亂。現在,削藩是個反,不削藩也是個反。削藩,藩王們立刻就要造反,但禍患不大;不削藩,他們不過遲些造反,但禍患可就更大了。」於是關於削吳的問題被拿到朝廷上討論。吳國於是謀反了。]
漢武帝在傳統的削弱地方勢力、加強中央集權這個關鍵性政治問題上,採納主父偃更為妥當的策略——推恩令。[主父偃勸說皇上道:「古代的諸候國不過方圓百里,不論其強弱與否,都很容易控制。現在的諸候國,跨州連郡,占地千里,管得松點兒,他們就生活糜腐,驕侈淫逸;管得嚴點兒,他們就會聯合起來對抗中央。如果依法硬要削藩,恐怕他們會萌生反念,晁錯不就是這樣才失敗的嗎?如今,諸候子弟有的達到十幾個,可是只有嫡長子才能繼承爵位,其它人沒有寸土所得。這與朝廷提倡的仁孝之道是相悖的。
希望陛下你下旨,讓諸侯們廣行德政,讓宗室子弟人人都感受到皇帝的恩澤,允許他們將自己的領地分給每一個子弟,諸侯子弟必將人人喜不自禁,歡呼萬歲。你以行德政為名,實際上卻分散了諸候的勢力,諸候會自己把自己削弱的。到那時,諸侯各國就再也沒有能力與中央對抗了。」漢武帝聽從了他的建議。]
七國之亂後,漢景帝壓制諸昏,罷黜大批諸侯所屬的官吏。漢武帝時,又發生淮南王衡山叛亂事件,國家制定左官律[選派官員到諸候國輔佐侯王]
和附益法[分封諸侯大過限度稱作「附益」],進一步打擊了諸侯勢力。諸候只能在自己的封地居住,亨受,收租納稅,不能參與國政。到哀帝、平帝時,劉氏侯王世襲相延,親戚疏遠,諸王生活在深牆大院之內,不受再到人們重視了。[削奪諸侯,有名無實,仍然因循秦亡的覆轍。]後漢王室衰微,氣數已盡,外戚王莽居心叵測,肆元忌憚,借著太后的權力,假託伊周的名義,作威作福,驕橫跋扈。把持政權,儼然一副皇帝的作派。篡奪漢朝天下以後,南面稱帝,官分五等,曉喻全國。可憐一幫漢朝宗王,奴顏卑膝,俯首貼耳,奉符獻印,唯恐置後!
[隗囂擁兵天水,班彪逃難跟著他。隗囂問班彪:「過去,周朝不能駕馭天下,戰國紛爭,群雄並起,諸侯分裂割據,幾百年才安定下來。我推想難道戰國時的混亂局面又要重演嗎?國家安危將繫於一人之身了,請先生談談。」班彪回答道:「周朝的興廢和漢朝不一樣。周朝分爵五等,諸候干預政治,本根衰微而枝葉卻很強大,所以到周朝末年才會出合縱連橫的混亂局面,這是歷史造成的。漢朝承襲秦朝的體制,設立郡縣,皇帝掌握國家政權,臣子沒有太多的權力。漢成帝時,開始倚重外戚,哀、平兩帝享國時間很短,三世之後西漢就滅亡了。王莽篡權以後,因為皇位是通過不正當手段得來的,人心不服,皇位不穩,政令不通。王莽稱帝以後,天下百姓無不搖頭嘆息,盼望著劉氏能夠再度中興。王莽在位的十多年內,國家動盪不寧,起義不斷。
這些起義軍,沒有一個不是打著匡扶漢室的名義起兵的。現在的起義軍首領,雖然也割據一方,但是他們沒有戰國時代諸候的基業資本。所以,不會再出現合縱連橫的事情。老百姓對舊朝念念不忘,由此可知百姓懷戀漢朝德政的程度了。」]
光武中興,恢復劉氏國統,可是不能借鑑西漢滅亡的經驗教訓,漢朝由來已久的弊端在東漢沒有得到根本的改變。僅僅數世,就奸佞充斥,腐敗不堪。一有奸臣專權,趨炎附勢之人就紛紛投靠;一旦有叛亂發生,守城的官佐就不戰而逃。東漢的天下還能不危險嗎?周朝時,輔政大臣七人,攝政大臣三人,周王授以九鼎,委以重任。叛亂分子即使占據首都,戰鼓敲得連內宮都聽得見,亂箭就從皇宮上方飛過,禍亂也僅僅局限在京師附近,不會波及天下,國家總得來說是太平的。通過治理的辦法來防止禍患的發生,所以周宣王能在「國人暴動」之後再興周室,中興在「共和」時期,襄王、惠王才能夠藉助晉國和鄭國的力量重振工業。不象二漢,朝廷稍有風吹草動,國家就亂成一鍋粥;逆臣賊子早晨剛一做亂,文武大臣晚上就嚇得手忙腳亂,不知所措了。遠有王莽篡權,近有董卓專權,實在是令人痛心疾首。難道國家缺乏治世之能臣,士大夫們沒有救世之志嗎?不是,只不過時代不同了,壯志是有,無奈地位太低,難以實現雄才大略罷了。
[陸機說:「有人認為諸侯的爵位不應該世代相襲,昏主暴君,比比皆是,所以五等封爵制容易發生變亂,現在的牧守,都是國君任命的,雖有弊端,但這種做法的優點也很多。採用郡縣制國家政局更易於掌握。各級官吏,都要向皇帝負責,他們的德行好壞、提拔任免、獎罰與否全都由皇帝大臣掌握,所以各級官吏不得不有所忌憚。而封建諸侯則不然,他們犯了錯誤,無人能將其罷免。過去有靠施行郡縣制興盛的時候。可是,假如一旦朝廷政治衰微,那麼國家政治生活都要產生問題。賣官鬻爵的官吏,會量財而用人,那麼上行下效,貪污受賄就會成風,國家怎麼能不亂呢?所以後代有人又把這一制度廢除了。
簡明扼要地講:五等封建的諸侯,是為了自己才要把領地治理好,而郡縣的長官是為了獲利獲物才去治理的。這有多麼大的不同呀!仕子希望自己積極進取,而良士卻更願意修己安民。積極進取的實惠很容易得到,而經邦濟世,為民請命的名謄卻太難了。因此,官吏中,求財的大肆搜刮,吸盡民脂民膏;求名的,不惜歪曲事實,人造輿論吹捧自己。採用郡縣制,做國君的沒有長遠打算,做臣子的也只顧一時之利。而五等封建則不是這樣,諸侯懂得一個道理:國土是我的國土,人民是我的人民,國興則我興,國衰則我亡。所以,君上治理國家,想要傳給子孫;後嗣繼承祖業,思其來之不易。
做君主的不敢有絲毫懈怠,做大臣的想的只是如何使政權鞏固。並賢居治,功勞有大小之分;兩愚處亂,過錯有深淺之別。然而探討上古的政治制度,卻用一個道理來貫穿它,秦漢兩朝典章政策,也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封建制比郡縣制好。
魏太祖曹操,英明睿智,文武兼具,英雄絕代,考察歷史上各政權的存亡之道,卻不能揚其長避其短,目睹了前朝滅亡的悲劇,卻不加以鑑戒。沒有曹氏子弟據守的地方,他不派宗室子弟去統治。令宗室子弟勢同平民百姓。
對內缺少大樹深根一樣鞏固的局勢,對外沒有堅如磐石的宗族同盟的支持,這不是用來安定社稷、建立萬世功業的長遠辦法啊。
現在的州牧郡守,古代的方伯諸侯,全都跨地千地,集軍政大權於一身,或幾個人結成一個政治小集團,或兄弟幾個割據一方,而宗室子弟,沒有一個人參與其中和他們相抗衡。這倒不是為監督控制,加強統治,而是為了防備萬一。事前不想好妥善處理的辦法,事發之後恐怕要遭其禍。以上是周朝、秦朝、漢朝、曹魏立國時的形勢,之所以探究歷史興亡強弱發展演變的道理,是為了讓今天的人們加以借鑑。[荀悅說:「這以後,全都採用郡縣制管治百姓,而廢除封建。郡縣制並非適應於各個朝代。」]
周朝天下八百年,後代衰微,而諸侯合縱連橫,戰亂不斷。至周赧王被貶為庶人時,仍能代代相傳,名義上還是天子。東周時代,楚人和晉人都有自稱天子的打算,雖然幾次想顛覆周王朝,但都被姬姓諸侯所拯救。難道世上沒有奸雄嗎?全賴諸侯維持罷了。有句老話說:「百足之蟲,雖然已死,但身體不僵,是因為扶持它的東西多。」說得就是這個道理。等到秦國建國,為了不再重蹈周朝失敗的復轍,廢除五等封建制度,設置郡縣;國家擁有天下,而他的子弟只是普通百姓;建功立業的功臣們,也得不到寸土的分封。
秦始皇獨掌大權,一個人治理天下。他死之後,國家很快分崩離析,陳勝振臂一呼於前,劉邦、項羽起兵造反在後,虎嘯龍吟,很快就推翻了秦朝。
劉邦、陳勝等豪傑,平民出身,不要說沒有吳、楚兩國諸侯的勢力,就是連立錐之地都沒有,然而他們帶領一班無業游民,敢與天子爭奪天下,百姓思亂,諸侯皇權已經不被放在眼裡了。所以我敢說:嚴刑酷法,這是國家滅亡、英雄四起的禍根。砍伐一棵根深葉茂的樹木很難,而摧折一段腐朽的木頭卻是太容易了。五等封建好比一棵根深葉茂的大樹,而郡縣制就是一段已經腐朽的木頭。所以自秦朝以來,直到隋朝,失掉神器的不一定被削弱,得天下的也不一定能持久,這是由國家形勢決定的。五等封建,又會產生合縱連橫的禍亂。任何辦法,都有弊端,並非諸侯分封就沒有動亂,郡縣制也未必能將天下治理的最好。但從多福和少禍的角度考慮,郡縣制要強過封建制。賢明的君主知道了這個道理,所以才兢兢業業,日慎一日,修德律己,擇賢而使,推行德政,任用賢能,百姓安居樂業。即便是商湯、周武王那樣的賢明君主,也不會成功,更何況是普通百姓,誰又敢袒露臂膀煽動造反呢?
這個問題,不能不認真考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