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順宗豐陵標誌牌
「五陵秋色」載入富平八景
劉忠虎文/圖
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工作的學校就在有中國柿鄉之稱的曹村鎮,所以便有比較多的機會登北邊那座山,謁北邊那座陵。
其實,那山就是那陵,那陵就是那山。山是虎頭山(也叫金瓮山),陵是唐豐陵。
唐豐陵是唐順宗李誦與莊憲皇后的合葬陵。雖然也是合葬陵,豐陵如今的景象卻遠遠不能和同是合葬陵的乾陵相比。如今的豐陵僅存一華表孤零零地守候著它的主人。在陵的東南角,有清代陝西巡撫畢沅立的「唐順宗豐陵」石碑一通,是富平八景之「五陵秋色」中的五陵之一。
每次登山謁陵,幾位唐代大文人總是縈繞在我的腦際:一襲長袍,峨冠博帶,激揚文字,獨領風騷。他們是「唐宋八大家」之領袖或中堅,他們是盛唐時期古文運動的主力,在中國文學的歷史長河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韓愈、柳宗元、劉禹錫都以非凡的文學成就名垂青史,他們的人生命運,都因安睡在此的人——唐順宗李誦而改變。
說到李誦,他在唐代所有皇帝中獨有「幾最」:儲君時間最長(26年);在位時間最短(8個月);升格太上皇最快。長久的儲君地位,李誦不能施展抱負,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壓抑,他在僅僅只有8個月的親政時間裡,就親自推動了一場記載於史冊的改革——永貞革新。韓愈作為這場革新的親歷者,客觀記述了發生的事實。柳宗元、劉禹錫則是這場改革的堅定支持者和積極參與者。這場刀刃向內的改革,觸動了一批宦官、當朝頑固勢力的利益,他們聯合抵制,以順宗李誦病重為由,逼迫其禪讓帝位於太子李純,是為唐憲帝。這場很快就夭折的革新,也改變了柳宗元、劉禹錫的命運。
「羽衛煌煌一百里,曉出都門葬天子。」順宗李誦,在鬱鬱寡歡中駕崩。時在公元806年7月的一天,皇子皇孫、三宮六院、王公大臣一干人等扯白綾、著縞素、擎旌幡,他們北出長安城,作別灞橋柳,涉過渭水河,翻越荊山塬,來到富北山腳,葬天子於虎頭山,從此,這山就成了李誦的長眠之地了。
在這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中,有韓愈的身影,他的一首《豐陵行》長詩,讓我們讀懂了那次送葬的情形。作為古文運動的領袖,因為針砭時弊,依然逃脫不了貶謫的命運。幾經波折,終因韓愈的才氣和史學修養,後來的帝王便令其修《順宗實錄》。
我想,柳宗元和劉禹錫兩位一定會為他們心中的明君送葬吧?然而沒有,此時,柳宗元已被貶湖南永州近兩年,劉禹錫也遠在湖南朗州山水間寄情。
柳宗元被貶湖南永州,在這裡,他度過了十分孤獨、寂寞、淒涼和落魄的10年。不過,孤獨寂寞給了他一份寧靜,在中國文學史上,則留下了《永州八記》的美妙篇章。「終南捷徑」的內在含義也適用柳宗元。就在柳宗元被貶永州10年後,朝廷一紙詔書命其進京。10年苦難終沒白受,朝廷也許是良心發現,恐要得到重用的喜悅掛在了柳宗元的臉上。等到了長安,朝廷卻沒好臉色給他,不但沒有重用的意思,反而把他貶到了遠在廣西的柳州。「十年憔悴到秦京,誰料翻為嶺外行。」柳宗元自嘲地笑了!
柳宗元悻悻而返,重新踏上南貶的漫漫長路。同行的還有被貶到廣東連州的劉禹錫。享譽文壇的兩位文豪在衡陽分手。「今朝不用臨河別,垂淚千行便濯纓。」柳宗元在貶謫柳州的任上,興修水利,興辦學堂,終因勞累,於公元819年死於柳州,終年47歲。「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意境也只能是意境了。
劉禹錫的命運則比柳宗元好多了。他們同為順宗李誦的堅定支持者,同因「永貞革新」開罪權貴,難免被貶謫的命運。劉禹錫被貶湖南朗州。朗州舊稱蠻荒之地,劉禹錫在那裡度過了近十年的孤寂歲月。「一辭御苑青門去,十見蠻江白芷生。」這十年,是劉禹錫詩歌創作的高峰期。十年後,他和柳宗元一道奉詔進京,也和柳宗元一樣再次被貶,只是他被貶到更遠的廣東連州。
劉禹錫被朝廷頻繁貶謫他鄉,受盡了奔波勞累之苦。直到公元826年奉詔調回到中原洛陽。這時,柳宗元已經去世7年。「皇恩若許歸田去,晚歲當為鄰舍翁。」柳宗元當年給劉禹錫的贈詩,也只能是美好的願望。「劉柳」只有劉,柳已化為仙,到底還是沒有做成「鄰舍翁」。
生活還得繼續,文采還得張揚。晚年的劉禹錫在洛陽和白居易交遊賦詩,怡然自得。「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留《劉白唱和集》傳世,以《陋室銘》教化後學。公元842年,劉禹錫死於洛陽,終年71歲,當是以高壽謝幕。
一千多年了,李誦以皇帝的高貴身份安臥虎頭山。登虎頭山的人很多,知道李誦的有幾個呢?「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成金。」倒是婦孺皆知《陋室銘》,人人知道「蓑笠翁」,《師說》高論傳千年……
「朝廷萬萬未曾想到,正是發配南荒的御批,點化了民族的精靈。」(余秋雨《文化苦旅》)事實再次證明,正是有了無數遭貶的文人,中國文學才有了錚錚鐵骨,壯志豪情。貶官文化,成了中華民族文明史上一道亮麗的風景。從這個意義上說,文人遭貶,是幸,還是不幸?
那山不是很高,那陵卻深邃莫測,梳理背後的故事真不輕鬆。所以,我不止一次地移目那山,感嘆那陵!
來源:渭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