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穎
編輯 | 師燁東
宋佳最近一次出現在公眾視野是電影《我和我的祖國》上周發布的《護航》預告片里，她身著空軍制服、留著利落的短髮，成了一名英姿颯爽的空軍女飛行員——這是宋佳嘗試的又一個新角色。
「從2005年我開始拍戲到現在，觀眾還能在市場中最新鮮的題材里看到我，很不容易的！」七月末的一個下午，宋佳在與毒眸的專訪中笑著感慨道。作為一個職業生涯已經有十幾年的演員，宋佳保持「新鮮」的方法很簡單：「我就一門心思干這個事兒，就一直痴迷著演戲，不想別的。」
不管是《好奇害死貓》里倔強的梁曉霞，還是《闖關東》里有情有義的鮮兒，又或者《風中有朵雨做的雲》里複雜的林慧，大小銀幕里，宋佳似乎從未停止自己演員的身份。「但是我一點都不會覺得疲憊，要是有一天我厭倦了我肯定會特別誠實的不幹了，搞不好我就去玩搖滾樂了。」
演員角色之外，宋佳是個「普通的搖滾女青年」，也在刻意躲避著演藝圈為她帶來的熱鬧：「我要保護好我的私生活，不能讓它搶走屬於我角色和作品的風頭。」聽到別人說她「戲紅人不紅」時宋佳會很開心，因為她想要的一直是讓所有的光芒都對準她的作品而不是自己，像她在《花》這首歌里唱道的那樣：「我只是簡單的，只是誠實的，好好享受平凡。」
「我在做我熱愛的事，怎麼會累呢？」
「演戲這件事實在是太複雜了！」在和毒眸的交談中，只要話題指向電影和表演，宋佳就常常發出這樣的感嘆。這讓毒眸有些意外，因為不管是2006年宋佳的出道之作《好奇害死貓》還是後來《師父》《蕭紅》，又或者今年上映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宋佳塑造的不少角色似乎都能收穫觀眾的認可。
《師父》中宋佳所飾演的趙國卉
在宋佳看來，做演員似乎是一件從來不會讓她覺得疲憊的事。「身體上的疲勞是正常的，因為演戲需要極高的投入，有時候很折磨我，讓我很痛苦，但是我打心眼裡愛這件事，所以從來都沒有覺得疲憊和厭倦。」
2012年，作為演員的宋佳風頭正盛，連續拿下「白玉蘭」和「金鷹」的雙料「視後」，在表演能力已經被充分認可的當時，宋佳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就曾說過，「我確實是戲痴，喜歡、享受演戲，累和苦都無所謂。那是因為我是一個職業演員，演員演好戲、出好作品，都是份內的事——就像廚師做了一道好菜，沒必要覺得是件多麼另類的事吧?」
七年過去，宋佳對待表演的態度絲毫沒有發生變化，「我到現在還是特別愛這件事，只要我一進組，和演員身份無關的別的所有事我都不關心了。」
而之所以能愛上表演這件事，宋佳覺得是因為本質上她是一個膽小的人，「因為膽小，現實生活里很多事我都不敢做，但是演戲就不一樣了，我可以盡情、大膽地體驗角色的人生。」原本學音樂的宋佳在大學期間因為機緣巧合去上戲學了表演，在處女作《好奇害死貓》里，她第一次從角色里擁有了與自己原本的性格和人生經歷截然相反的體驗。
在今年六月份，宋佳還在微博分享了一張當年拍攝期間與廖凡的合照，配文寫道：好奇害死貓了嗎？對宋佳來說，那是一次難以忘懷的表演體驗，在成為影片的女主角梁曉霞之前，當時的宋佳並不清楚「演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甚至不確定是否要繼續演員的身份。
宋佳與廖凡在拍攝《好奇害死貓》期間的合照
而正是出演梁曉霞一角，讓她第一次感知到了角色的魅力與表演的快感，甚至在很多瞬間，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角色給她的那股勁兒，「很奇妙，就覺得我明白這個角色了，知道怎麼去演了，角色和我對上了！」
回憶起作為演員獲得身份上認同感的瞬間，宋佳顯得非常興奮，像是努力了很久終於拿到成果的小孩，向我們分享她的成就感——這樣的瞬間在採訪中多次出現，有些狹窄侷促的採訪間裡經常響起宋佳的笑聲，她似乎並不把與媒體的對談當作一項有標準答案的工作。
但演員的身份帶給宋佳的，並不只有那些表演上「茅塞頓開」的瞬間，對於一個情緒豐富、感性的人來說，角色有時也會為宋佳帶來傷感。三十一歲那年，宋佳出演了霍建起導演的《蕭紅》，她被同為哈爾濱人的女作家蕭紅的才華與經歷感動，甚至發現蕭紅去世的那年正是三十一歲。
《蕭紅》劇照
「讓三十一歲的我來演她，我覺得像一種命中注定。」說到這裡，宋佳的聲線開始顫抖：「我有時候分不清我是蕭紅還是宋佳，那種感覺就好像她在天上看著我一樣。」說到成為蕭紅的那段時光，關於角色的故事、情感的記憶湧現，眼淚迅速填滿了宋佳的眼眶。
片中蕭紅與蕭軍分別的那場戲是宋佳的殺青戲，「好像一切都結束了」，她不知道是因為捨不得與朝夕相處的劇組分別，還是捨不得與「蕭紅」這個角色告別，「當時實在忍不住，心裡特別難受。」此時宋佳憋著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她一邊沉浸在蕭紅的傷感里，一邊又隱約為在媒體面前落淚而羞赧。
「當然很多時候都是快樂的！」宋佳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道。比如在婁燁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時，有一場讓她難忘的戲，昏黃的燈光下，宋佳所扮演的林慧裸著背正在紋身，沒有台詞，林慧趴著不做聲，過了一會兒她微微回頭看了一眼，就是這個回頭讓攝影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林慧版海報
「小花，你知道嗎，我那個鏡頭到這兒的時候心裡就在念叨，回頭，回頭，然後你就真的回頭了。」時至今日回想，宋佳仍然覺得這是一個很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時刻，像是一種極大的肯定，讓宋佳確定自己和鏡頭之間有著難以言說的默契與親近——「這些興奮、快樂和成就感的瞬間加起來，讓我更加確定我愛表演，我要一直做演員。」
也因此，與電影和演員相關的事宋佳都願意嘗試，包括在剛過去不久的13屆FIRST影展擔任創投評審。「我想的特別簡單，一直聽說這兒能『撒野』，電影的氛圍特別自由，我覺得太適合我了，就來了。」在和毒眸談到為什麼來西寧當評委時，「撒野」和「自由」成了她描述的重點。
在第13屆FIRST影展擔任創投評審的宋佳
但對宋佳來說，這幾天的評審工作卻並不輕鬆，因為需要在短時間內閱讀了大量青年電影創作者們的劇本、聽他們的項目陳述，並給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見，她一邊覺得要「忙暈了」，一邊又特別興奮地跟著他們連軸轉了好幾天：「陳述現場好幾次我都想哭，他們真的是一群有想法又愛電影的人，那種年輕人的活力、慾望特別讓我感動。」
她並沒有把這當做一項工作，不想去用審視的目光看待這些年輕又生動的電影項目，「就是想幫忙，」宋佳說道，「從剛入行到現在，我也是新人過來的，有很多很多人曾幫過我，所以我覺得我有能力的時候，也想也為這些年輕人做點什麼。」
FIRST影展創投評審現場
於是我們看到在創投會現場托著下巴、皺著眉頭聽導演陳述的宋佳，她直言不諱，有時候說自己沒太看懂，有時候又為劇本的故事打動而哽咽；遇上某個她喜歡的電影項目，導演心中理想的演員是徐崢，她想辦法牽線，把劇本推薦到了徐崢手裡；又或者，宋佳眉飛色舞地為毒眸講起一個動人的劇本，被其他評審建議嘗試一下女主的角色，宋佳又高興又擔心過：「我這樣大大咧咧的性格，是不是不適合人家女主緩慢、沉靜的氣質啊？」
她絲毫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評審前輩，像第一次接觸電影一樣熱情地忙前忙後，「不累，我在做我喜歡事，開心還來不及呢。」宋佳笑著說道。
「宋佳不是一個偶像。」
在FIRST的那幾天是宋佳少有的被媒體和輿論關注的時間。大多數時候，除了電影上映期間必要的宣傳活動，人們很少能在新聞熱搜中找到她的影子。
FIRST的那幾天是宋佳少有的被媒體關注的時間
宋佳並不是不知道做什麼會為她帶來所謂的曝光量和關注度。「但是我要那些東西幹嘛呢，我是演員，任何和我的作品角色無關的熱度我要避免。我想成為靠作品說話的女演員，而不是有巨大話題性的女明星。」
在很多人看來，女明星和女演員兩者之間看似並沒有明顯的邊界，但宋佳卻常問年輕的演員一個問題：「你想成為女演員，還是女明星？」在她看來，好的女演員當然可以是女明星，但是這中間如何平衡和把握非常考驗人，「女演員的終極目的是演好戲，提供作品、提供表演，而不是炒話題、造熱度。」
這幾年裡，熱搜、輿論的漩渦似乎都離宋佳遠遠的，她在刻意躲避著這種熱鬧。「這兩年我越來越明確地對『職業』兩個字有越來越深刻的感受，」在以前宋佳不太知道到底什麼是職業，「後來拍得多了，我發現職業就是我的自律，我要幹什麼、不要幹什麼，界限分明。」
「我發現職業就是我的自律」
為了劃清這條界限，宋佳選擇牢牢保護自己的私生活，「我不想被自己的私事搶了我作品的風頭。如果我有一個戲出來了，大家都還在討論我的私事，那這也太悲哀了。」宋佳希望屬於她的光芒、關注，全部都來自於她的作品，「戲紅人不紅，這就是我想要的。」
想明白了這點，宋佳繼續做著自己的「非典型女明星」，在熱鬧的演藝圈裡尋找著自己的「角落」，也因此不需要調整自己為了「紅」而做不喜歡的事，「我更自由了。」
有時能看到宋佳在做著一些不同的嘗試，比如寫歌、唱歌。前幾天她翻唱孟庭葦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正式發布，其實這首歌在婁燁的片子上映之前就已經錄好，宋佳說那是一件一氣呵成的事，「我和幾個朋友在家喝酒，就唱這首歌，唱著唱著決定把它錄了吧，反正需要的設備家裡都有，就這麼錄出來了。」
但是她特意避開了電影上映期間發布，「不想蹭熱度、搶風頭，還是想讓大家先好好看電影。」
唱歌之外，宋佳也有了與很多明星不曾擁有的「任性」的權利。不管是在社交軟體上分享所到之處的景色或者生活中獲得的幸福感，宋佳並不避諱展露自己的真實。「我畢竟不是一個偶像，是職業演員嘛！」想了想，宋佳補充道，「也還挺幸運的，觀眾一直能看到我演的戲，我還沒有被遺忘。」
宋佳並不避諱展露自己的真實
也許正是因為對表演的熱愛、對演員身份的保護和職業性，讓宋佳擁有了在演員的身份中繼續「任性」下去的權利。
在多年前的採訪里宋佳就曾表示過自己最愛的女演員是張曼玉，現在仍是。「因為她的戲好呀，」宋佳說道，「而且她一直在做自己。」
五年前的草莓音樂節，第一次以歌手身份亮相的張曼玉獻唱了一首跑調的《甜蜜蜜》，音樂節的舞檯燈光絢爛，大風將她的頭髮吹亂，和她在電影里的形象大相逕庭。當時有媒體報道稱，觀眾大失所望，有的離場，甚至有人在社交軟體諷刺她唱歌走調、難聽。後來的張曼玉在採訪中回應了這件事，「我就是想要唱歌，演戲我已經做得很好了，我想嘗試新的我熱愛的東西。」
第一次以歌手身份亮相的張曼玉
宋佳把張曼玉的這種勇敢定義為「做自己」，「在演戲上她已經獲得太多鮮花和掌聲了，如果要延續這些東西很容易，但那只是我們外界看待她，而不是她看待自己。」宋佳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幹嘛，她想做什麼，所以她開心就好了。」
張曼玉的這種自在和清醒同樣可以在宋佳身上找尋得到，不管是演電影、拍電視劇還是當歌手或者搞創作，每每被問起「為什麼」時總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為我喜歡它呀！」
這也讓宋佳能夠給自己更多的誠實和自在：「如果真有一天我不熱愛演戲這件事了，我肯定沒法騙自己再繼續下去了，沒準兒我會去當一個搖滾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