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雞:扶風——北山打杏記

2019-05-15     扶風同城

北山打杏記

文/夏曉

《我的回憶錄》系列之六

前言: 扶風,我的故鄉。是一個人傑地靈、風光秀麗的地方。離開她,已經五十多個年頭了。家鄉的一草一木、人文地理、山川風光、風土人情、美麗傳說及鄉音鄉情,常令我魂牽夢縈,情結心頭。人生如白駒過隙,轉眼我已是七十餘歲的老翁了。退休後,我將在故鄉扶風逝去的生活歲月,撰寫成了《我的回憶錄》系列。此篇為回憶錄之六,我的初衷是以「打杏」為主題,來展現父老鄉親的純樸與勤勞、兒時玩伴的歡樂與友誼……

我可愛的故鄉扶風北鄉,有一條自西向東綿延百餘里橫貫扶風東西的黃土高山,這就是有名的喬山山脈,我們都稱她為北山。山上林草豐茂,花果遍野,山青水秀,堪稱扶風的金山銀山。

我們村的小孩子,從小就跟著家人,經常進出北山。家裡缺柴少薪,就拉上架子車,進山砍柴。自家栽種的旱煙收穫了,就進山抽葛條,用它夾煙葉晾曬。收穫的季節到了,就進山采野果、打酸棗、采槐花、打野杏……這樣進出喬山,對山裡的一草一木,山川路徑,我們這群小夥伴都爛熟於心,閉目難忘。

記得五十多年前農曆五月,一個忙畢的夏天,我們一群十二三歲的小夥伴相約:進北山打杏子。

看到大人們進山打杏子回來,那滿筐滿籃的黃澄澄的杏子,令人垂涎欲滴。我們玩伴中的大我兩歲的「孩子王」宗尚哥提議:我們這些孩子也要同大人一樣,進喬山打杏。先回家和家裡大人商量一下,同意後結伴而行。結果家裡讓去的只有五人。其它人家裡不讓去,說是山里狼蟲虎豹多,怕不安全。決定去的五人相約回家做準備,第二天就出發進山。

回家後,母親為我烙了乾糧扶風大餅,父親為我準備了裝杏子的大堂籠,用他的長布腰帶綁紮好,便於肩背手提。那天晚上,我興奮得難以入眠,只盼天早些亮。後來不知何時就進入了夢鄉。夢中全是滿山遍野枝繁葉茂的杏樹,滿筐金黃金黃的杏子……

一聲雄雞長鳴,將我從夢中驚醒。趕緊起床穿衣,喚醒母親,為我準備早餐。

吃完母親為我做好的雞蛋掛麵,小夥伴們就敲門喊我出發。我們一行五人:宗尚哥、忠田、全喜、朱娃和我,全身佩掛,彙集村口,向北山進發。

五月的清晨,東方啟明星眨著眼睛,遠近村莊的雞鳴狗叫不斷傳來,為我們壯行。

我們五人興奮異常,以急行軍速度一路向北,齊城、天度、晁留……一個個熟睡中的村鎮都被我們拋在了身後。轉眼間就到了孫憲武紀念碑下。孫憲武烈士是我扶風縣著名的大英雄。解放前,他是我們扶風縣地下黨縣委書記,後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在英雄碑下,我們稍事休息,緬懷英烈後,繼續趕路。

過了店頭鎮,天亮時,我們就來到了北山東麓的東觀山腳下。突然,一陣象嬰兒哭聲一般的嘯叫聲從山頂傳來。舉目望去,隱約發現西邊溝梁頂上臥著三隻大狼,仰天長嘯。是進還是退?宗尚哥說:管它呢!或許沒瞅見我們。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天不怕,地不怕。夥伴們以極快的速度繞道進山。

進山後,一路風景這邊獨好。鳥雀在林間歌唱,蜂蝶在花叢起舞。路兩旁的草叢裡,盛開著各色各樣的野花。野酸棗、野草梅、狼尾巴草、咪咪茅……夾雜其中。我們開心極了!不知誰帶頭吟唱起了扶風祖輩經久流傳不衰的古老的扶風口婆:咪咪茅,上高窯。高窯高,拉雀雀。撲楞楞,都飛了……這一起頭,我們隨口符合,口婆一段接一段:麻野雀,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把娘背到高山上,媳婦坐到熱炕上……口婆口,打面斗,面斗沒梁,蓋新房。蓋的新房做啥呢?娶個媳婦生娃呢……呵!扶風口婆,非遺文化,口耳相傳,老少皆宜,博大精深,寓意深刻。

就這樣,嘻嘻哈哈,熱熱鬧鬧,不知不覺,早飯時節,我們來到了前山杏樹林。抬眼望去,滿山遍野,山樑上,溝渠里,到處長滿高大的杏樹。綠葉叢中,幾許黃杏掛在枝頭,露出她金色的笑臉。走到樹下,才發現杏子早被人打光了,只剩下星星點點掛在樹頂。看來我們來晚了。商量後,大夥決定繼續向深山行進。

進深山不久,突然只見山路邊一處石壁陡立,形似大門。這就是有名的北山石門。傳說此地原有一大富翁,人稱王十萬。他家財萬貫,富可敵國。他看到石門裡一形似龍頭的巨石下,壓著一條人間罕見的鐵扁擔,就起了貪心,想將此寶物化為己有。就命手下日夜不停,砸鏨龍頭巨石。有一天,來了一位白鬍柱杖老人,對他說:王十萬,王十萬,王把龍頭鏨。鏨開把你全家都衝散。王十萬不聽老人言,執意鏨巨石 。終於有一天,鏨開了龍頭巨石。只聽山崩地裂一聲炸雷,只見滔天洪水從石門奔涌而出,直衝王家大院。結果王家落了白茫茫一片真乾淨的悲催下場。從此,這裡僅留下了這巨形石門。傳說告誡人們:為人要適可而止,不可太貪,知足常樂矣!

過了王十萬溝,我們就到了一處神奇的地方,奇就奇在這裡酸棗樹都不帶刺。而整個喬山任何地方的都帶倒勾刺,只有這裡不同別處。據傳說,當年楊貴妃遊覽喬山,路過此處,被酸棗倒勾刺掛住了漂亮的衣裙。楊娘娘大怒,招來喬山土地神,命其懲治酸棗樹,今後不許長刺。從此,這裡的酸棗樹就不敢長刺了。有人還論證說:扶風就是娘娘楊貴妃的故里。

翻過了一架山,淌過了一條河,我們終於到了深山杏樹溝。放眼望去,只見對面東溝樑上一片片果實纍纍的杏林,陽光照耀下,黃燦燦一片,仿佛來到了金裝銀里的神話世界。

我們抑制住興奮狂跳的心,急步兒想翻溝過梁,去對面杏林打杏。突然,北面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喚:哥~,不能去!我們駐足北望,只見一老翁領著一位七八歲的小女孩在招呼我們。到了跟前,老翁對我們講:碎娃娃,不能去對面,溝深坡陡,太危險!那裡的杏小太酸,沒人要。我帶你們去!我們跟著老人,向北不遠,就到了老人家的幾孔窯洞前。這時,已到了晌午飯時,我們才感到肚子餓了。老人把我們讓進了家,還給端來了滾湯開水。我們拿出了隨身帶的乾糧,吃了一頓愉快的午餐。飯後,老人和小女孩帶我們去了他家窯背上的杏樹林。

這裡有十多棵高大的杏樹,上面掛滿了又大又圓的黃杏。老人說:娃娃,趕緊打杏吧!打完後,就趕快出山回家,免得家裡人操心。我等千恩萬謝,感激不盡!說完,老人就領著小女孩回家了。多麼好的老人!我勤勞善良、純樸好客的扶風父老鄉親!

到了杏樹下,我們先用木棒、土塊拋打。落了一地杏子,我們撿起幾顆嘗了嘗。美極了!好大好甜呀!

打杏開始了。宗尚哥、全喜、朱娃三個上樹高手,赤溜溜一眨眼就爬上了杏樹枝頭。我和忠田兩個年齡最小,就站在樹下撿拾杏子。

樹上的三人抱著樹幹,搖著樹枝。只聽見辟里啪啦,只看見金黃的杏子象雨點一樣落在樹下。搖完一顆杏樹再換一夥。等十多顆杏樹搖盡,樹下已落了厚厚的一層金色的杏毯,在陽光里泛著金光。

他們三人下了樹,我們興奮得喊著唱著,開始往筐子裡撿拾杏子。不多一會兒,每人都裝滿了各自的筐子,準備滿載而歸。

在樹下,就著杏子,我們吃完自帶的乾糧,整理好行裝,背上辛勞換來的勝利果實,看到天色不早,就興沖沖踏上了返家的歸途。

一路上歡歌笑語,不知不覺就快到東觀山口了。這時,天快黑了。突然,一陣狂風突起,滾滾烏雲從西邊天空湧來,眼看一場暴雨就要來臨。山裡的天氣就象孩兒臉,說變就變。我們趕緊加快行進速度,一路小跑起來。剛出山口,暴雨就開始傾盆而下。我們在雨中狂奔,瞬間都變成了落湯雞。突然,我腳下一滑,跌了個大跟頭,背上杏籃的杏子撒了一地。夥伴們停下扶起了我,我已不能走路了,腳脖子鑽心地疼,原來是扭傷了。怎麼辦?大夥把撒落的杏子撿進我的籃子。宗尚哥一聲令下,讓大家分別提上我倆的杏籃,他背上我,在暴風雨中,在黑暗的夜路上繼續奔走。在宗尚哥濕淋淋的有力的背上,我熱淚橫流。多麼純真的兒時友誼!讓我感激涕零,終生難忘!

到了店頭鎮,風停了,雨駐了,已到了深夜。我們饑渴難耐,疲勞不堪,只得敲開了一家住戶的家門。一位老人打開門,把我們熱情地領進他的家。看到我們狼狽可憐的樣子,他叫醒了老伴,為我們生火作飯,烘烤衣服。吃飽了飯,烘乾了衣,我們千恩萬謝,告別了兩位好心的老人,我們就繼續趕路了。啊!我純樸善良的扶風父老鄉親。至今幾十年過去了,兩位好心老人的音容笑貌常在我眼前浮顯,我也再沒有吃過他倆做的那麼可口美味的飯菜。

過了天度、齊城幾個村鎮,天空開始放睛,東方的天空幾顆星星眨著美麗的眼睛,我們的心情也開始明朗起來,腳步也開始歡快起來。

幾聲悅耳的狗叫,把我們迎接到我家村外。只見村口處,五家大人在焦急地等待我們。我們迎上前去,家人興奮嗔怪地接過杏籃。我們五個小夥伴,愉快的道別後,就同家人回到了各自溫暖的家。那夜,我睡得特別香甜……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把杏子分送給了左鄰右舍。鄉親們吃著甜美的杏子,齊聲誇讚我們人小志大,將來長大後一定都會有出息。我們聽了,心裡比甜杏還甜。

啊!我美麗的故鄉扶風,我勤勞質樸的父老鄉親,我純真可愛的兒時玩伴……

幾十年過去了,我至今再也沒有吃到過那次採摘來的,扶風北山的又大又圓、香甜可口的黃杏!

己亥夏月於長安

註:部分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作者簡介

夏曉,原名夏宗禮,男,現年71歲,扶風縣法門鎮豆會夏家村人,現定居西安市梨園路。特長音樂、歷史、中文,愛學寫好文作。1965年豆會中學初中畢業,1968年寶雞市長壽中學高中畢業。先後於鳳翔師範音樂班、陝西教育學院中文系畢業。曾任中學音樂、語文、歷史教師。2009年7月在陝西省建工集糰子女中學退休。退休前任中學教導主任。退休後從事群眾文藝演出、文學寫作等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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