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去吉原風流一夜
吉原:男人夢想之地的由來
在無數影視作品裡,它是永遠被紅色燈籠包圍著的不夜城,是男人們流連忘返的夢幻鄉,卻又是無數女人一輩子也飛不出的鳥籠和葬身地。
它就是吉原——似乎只要談到江戶,就永遠繞不開的一個場景和話題。
(日劇《仁醫》中的吉原)
(《銀魂》里的吉原)
(《鬼滅之刃》吉原篇)
曾經吉原游廓的舊址在日本橋附近,因1657年的大火,後新建在如今的淺草,又稱「新吉原」,後面直至昭和,都一直在此處。之所以建立吉原,是因為當時私人的游女屋過於雜亂,治安也不好,便由幕府指定一塊地方進行統一管理。
故此,當時全國上下其實到處都有游廓,不止吉原一處。不過能跟江戶的吉原不分上下的,也就只有京都的島原游廓、大阪的新町游廓、長崎的丸山游廓了吧。
《長崎名勝図絵》唐人に浄瑠璃を教える丸山游女(正在教唐人樂曲凈琉璃的丸山游女)
註:日本舊稱我國為唐山,稱國人為唐人。同時,男子頭上的清代暖帽也很好的反映了時代。
不過,別的地方游廓再多,也撼動不了吉原業界老大的地位。當時整個吉原面積約有20606坪,一坪約有3.36平方米,按照現在流行的東京巨蛋單位法的話,差不多有1.5個巨蛋那麼大。
(1846年的吉原地圖)
但是,1.5個巨蛋那麼大的地方為了防止游女逃跑,只留下一個大門,而且吉原外還有名為「お歯黒溝」的寬至九米(又說四米)的「水溝」包圍著整個吉原,不僅承擔著城市下水的功能,同時還是防止游女逃跑的第二道防線。
這些都為吉原在後來的火災和地震中傷亡慘重埋下了伏筆。
在糧食收成不好或者天災之類流年不利的年份時,吉原這種地方反而會迎來一時的鼎盛期,最盛期有超過五千的游女、超過四千的相關從業員,比如表演的藝伎之類的。
至於賣身與賣藝的區別從衣服上就能看出來,腰帶系在前的是游女,腰帶在後的是藝者。
百金只為,美人一面
說了這麼多,各種關於吉原游女的科普可能大家都看膩了,今天不如說一說,怎麼「逛」吉原。(瀉藥,人在江戶,剛下時光機,利益相關,不匿。)
來,讓我們把時光倒退三百年。
穿過這道吉原大門,面前就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仲之町主街。
主街兩邊一般都是茶屋,飯店(原詞為揚屋:主供宴會、酒席)之類的商家。
同時也能看到攬客的游女,在木欄的後面。這種叫做「見世」,簡單來說就是像櫥窗一樣展示「商品」,看中哪位游女可以直接帶進去。
如果實在是萬花迷人,挑不出個名堂,那麼不如隨地買一本 《吉原細見》。
(江戶時期的《吉原細見》)
這是一本定期發售,半年一刊的吉原指名名冊,詳細記錄了每家店的游女,明治之後甚至還在裡面加了游女的照片。
順嘴一提,《吉原細見》可是日本第二歷史悠久的刊物,發售了長達160多年,估計是真的暢銷......
不過,來趟江戶不容易,不見過花魁,叫哪門子的逛吉原?
而當時最有名的游女莫過於寬永三太夫,京都島原游廓的「吉野太夫」、大阪新町游廓的「夕霧太夫」、江戸吉原游廓的「高尾太夫」。
(仁醫中的花魁野風)
太夫就是游廓最高級的游女,後期在吉原才改叫成花魁,但京都和大阪保留了太夫的叫法。
值得一提的是,跟我國花魁≈某家店頭牌,這種概念所不同的是,吉原不是每家店都能有花魁的。花魁需要要從小培養文學、書道、茶道、棋藝、花道、唱曲等,
完全是藝術方面的五邊形戰士,然後十六七歲出道成為花魁。
故此,不是因為人氣旺所以是花魁,是因為從小就是當花魁培養的,所以是花魁,「當花魁」已然是一種職業規劃。普通十幾歲的少女被賣到吉原的話,是不可能成為花魁的,只能當普通的游女。
這就能理解為什麼吉原不是每家店都能有花魁。從小培養一名花魁所花的時間、精力,不是普通的小店能支撐得起的,所以花魁只有大店才有,在當時,整個吉原,同時期只會有3-5位太夫,與普通游女相比,基本是千分之一的比例,花魁的高不可攀也由此可見一斑。
那,到底怎麼樣才能見著花魁呢?
(明治時代所繪的二代高尾太夫)
據聞,想要成為花魁的客人,至少得跑三趟。
第一見:「初回」
這一步有兩種做法。
第一種,先去可以幫忙帶話的茶屋(案內所——類似於問訊處)決定想要見哪位花魁。然後待花魁所屬的店家審查你的資格之後,才能去店家與花魁見面。
第二種,要是不好意思去店家裡的話,也可以把花魁喊出來見你。地點就在仲之町主街兩邊的飯店裡。
下面記筆記啦!花魁從自家店裡出來,到與人約見面的飲食店的途中,就是傳說中的花魁道中。
(大正時的花魁道中)
不過,就算見到了,第一面的花魁也是不與客人說話的,而且要坐上位。從這也可以看出花魁與普通游女的不同,花魁不完全處於「被挑選」的狀態,如果初回見面她不喜歡這個客人,花魁是可以拒絕的。
而男人就會成為「被甩了」的一方,成為一時的笑柄。
至於價錢,以元文時代的傳聞中的高尾太夫為例。
大約需要20兩金,按現代米價估算,每兩金保守估計在7、8萬日元左右。但是,現代的米價是在各種技術和產業化的幫助下,才壓下來的。在生產力尚不發達的三百年前,米可比現在寶貴多了。
但就算如此低估,也是花去了 約150萬日元。
第二見,「里を返す」回見
如果你一表人才,抑或是財大氣粗通過了花魁第一面的考驗。
第二見一般都會在花魁的店裡了。花魁會和你說說話,給你倒倒酒,稍微拉近一下兩人的距離。
但是,兩個人也不能幹坐著喝酒是吧。
這時候,藝者們就派上用場了。藝伎們會負責表演和炒熱氣氛,有時也會叫上其他游女一起。
回見的話,為了表現男子的誠意以及「我不差錢的自信」,在場的全員都要打賞。
花費還要在第一次的基礎上乘個1.5倍, 差不多兩百多萬日元。
第三見,「馴染み(なじみ)」成為真正的客人
雖說是吉原,但是,好不容易到手的高嶺之花,儀式感是要做足的。
包括見花魁之所以一共要三面,才能成為熟客,也是仿照了普通女子的婚儀中相親-訂婚-結婚的流程定下來的。
所以,最後這一步,就是「交杯酒」。
註:日語裡叫「夫婦固めの杯」(鞏固夫婦之杯),雖不會真的交叉杯子,但儀式意義上姑且和交杯酒差不多。
通過這一步,你與花魁已經成為了「夫婦」,追花魁的超長戰線終於得到了階段性勝利,今晚,終於可以體會什麼叫春宵一度,勝卻無數了。
但進房前,要記得付錢。
什麼?你說你進來之前付過了?那付的只是見面錢,你結婚不給禮錢的嗎?
酒錢、禮金差不多各需60兩,加起來差不多要120兩金,合900萬日元,真的是百金只為美人一面啊。
不過,吉原也不是有錢就是大爺,能為所欲為的。
在吉原游廓,一旦成為「吉原夫妻」,就不能登樓去其他女人那裡了。如果和其他游女在一起被人發現,女人之間會相互通知,把背叛的客人抓起來剪去他的頭髮,或者直接打一頓作為懲罰。雖說寶曆以後這樣的規矩被廢除了,但基本已經成為所有人默認的規定。
其次,成為某花魁的熟客本來就是男子們有錢有勢的最強證明,是他們炫耀的資本,所以一般也不會故意違背規矩,不然下回去找花魁,結果被花魁掃地出門,也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當然,花魁也是人,也是會戀愛的,落語《富簽》中,經常會有花魁把完全沒有錢的客人自己墊付錢叫過來。
千金難續,橫樑一夢
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煙花柳巷流連久了,未免不會動真心。若是遇見實在難以割捨的美人,那就只能把她贖出來了!
但是每見一面都要花個好幾百萬的花魁,光是見面就已經要花掉普通人打一輩子工的錢了,到底什麼人才能贖得起呢。
以高尾太夫為例,最終帶走她的,是德川四天王之一的榊原康政的後裔,姫路藩藩主榊原政岑。
(歷代藩主居城——姫路城)
據傳花去了2500兩金的贖身錢、3000兩的酒宴、500兩雜費,共6000兩,差不多合現在的5億日元。不僅如此,接高尾太夫的隊伍從淺草的吉原浩浩蕩蕩到上野的榊原家宅,一路盛裝遊行,極盡奢華。
而當時正值八代將軍德川吉宗為了重振經濟,在全國上下推行儉約令,連將軍自己吃飯都是一湯一菜制。
榊原政岑如此鋪張奢侈的贖人,簡直是在將軍的頭上蹦迪,嚇得榊原家家臣趕緊出來幫忙找藉口。高尾太夫就這麼搖身一變成了榊原政岑乳母失散多年的孩子。
不過,最終還是免不了處罰,榊原政岑被強制「隱退」,失去家主之位,帶著高尾去了越後隱居。然而好日子也沒過多久,榊原政岑在越後不到十個月就病故,年僅31。
不得不說造化弄人,與美人長伴的美夢,真的是有錢也難買啊。
倒是高尾已經被榊原家說成是乳母的孩子,這時候也不能再出爾反爾將她趕出去,安安穩穩地活到了七十多歲才去世。
舊地巡禮:現在的吉原
雖說明治後的吉原被當做文明開化遺留之恥,規模也在不斷的減小。但它苟延殘喘到了1956年才被立法禁止並完全消失。但作為江戶文化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吉原」又不是那麼容易消失的。
不少歷史文化愛好者也會去淺草舊地巡禮,在鋼筋水泥的縫隙中,感受那三百年沉積下的故事。
吉原神社
現在的吉原神社原本是吉原里的五個神社在明治時期的合社。
五社分別是,吉原自古以來就被鎮守的玄德稻荷社、廓內四角的守護神榎本稻荷社、明石稻荷社、開運稻荷社、九朗助稻荷社。
凈閒寺
因為位於吉原附近,多數的游女死後直接丟棄於此而出名,所以又稱(投入寺)「投込寺」。
以及後來為了祭奠游女亡靈而建的新吉原總靈塔。
吉原大門
回見柳
回見柳就在吉原大門附近,因離開吉原的男人都戀戀不捨的回頭看而得名。
看著這些,縱然時光已逝,還是仿佛能瞥見一絲當年的風光。
有人認為平安時代貴族們的風花雪月才是高雅的文化,而江戶時代市民們的花街柳巷只是些低俗的糟粕。
但不管怎麼說,游女們三百年的血與淚,不應僅僅用糟粕二字,去簡單概括這段歷史。
借井原西鶴的一句話,「櫻花很快就會凋零,成為人們感嘆的題目;月亮普照大地之後,很快又沉沒于山際。」
吉原的魅力大概就在於此吧,在漫長的歷史文化長河之中,一朵短暫綻放的絢麗畸花。
※ 本內容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日本通立場。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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