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D.詩選中英對照丨當愛情 與瘟疫和戰爭一同降臨

2021-04-05     飛地APP

原標題:H.D.詩選中英對照丨當愛情 與瘟疫和戰爭一同降臨

本期詩選摘自「時光詩叢」系列其中一部:《地獄必須打開,如紅玫瑰:H.D.抒情詩選》,H.D.全名Hilda Doolittle,希爾達·杜利特爾,美國詩人。她的詩作風格獨特,深受埃茲拉·龐德肯定,有評論稱她的作品將「暖雪與冷岩融於一身」。儘管她的早期作品有明顯的意象派風格,但「意象派」於她而言只是風格之一,並非全部。此書的遴選範圍涵蓋H.D.的詩集《海園》(Sea Garden,1916)、《許門》(Hymen,1921)、《赫利奧多拉及其他》(Heliodora and Other Poems,1924)、《紅薔赤銅》(Red Roses for Bronze,1931)、《三部曲》(Trilogy,1944—1946)、《玄理》(Hermetic Definition),詩歌的創作時間基本可以包納H.D.創作生涯的早中晚三個時期,可體現她多元的詩風。

Hilda Doolittle(1886-1961)

H.D.抒情詩選

[美] 希爾達·杜利特爾宋子江 譯

Sea Lily

Reed,

slashed and torn

but doubly rich—

such great heads as yours

drift upon temple-steps,

but you are shattered

in the wind.

Myrtle-bark

is flecked from you,

scales are dashed

from your stem,

sand cuts your petal,

furrows it with hard edge,

like flint

on a bright stone.

Yet though the whole wind

slash at your bark,

you are lifted up,

aye—though it hiss

to cover you with froth.

海洋百合

葦草

砍割、拔起

卻愈加繁茂——

花冠碩大如你

漂流在寺院的階梯上

而你卻碎散

於風中

香桃樹的樹皮

印上你的斑點

鱗片般的樹皮

被迫飛離你的莖

砂子切開你的瓣

犁梳它的輪廓

如橋石上的

星燧

縱使一襲風

砍向你的樹皮

你仍然佇立

是!——雖然它嘶聲

要用泡沫把你掩蓋

Hugo Simberg | The Wind Blows(1897)

Sea Poppies

Amber husk

fluted with gold,

fruit on the sand

marked with a rich grain,

treasure

spilled near the shrub-pines

to bleach on the boulders:

your stalk has caught root

among wet pebbles

and drift flung by the sea

and grated shells

and split conch-shells.

Beautiful, wide-spread,

fire upon leaf,

what meadow yields

so fragrant a leaf

as your bright leaf?

海洋罌粟

琥珀的莢殼上

有金色的笛槽

沙灘上的果子

一粒耀目的沙子

寶藏

倒在松木叢邊

在大岩石上泛白:

在濕水的卵石之間

在大海上的漂浮物之間

在碾碎的貝殼之間

在崩裂的海螺殼之間

你的花莖抓到了根

美麗,舒張

葉子上的火焰

怎樣的草甸才能長出

一片如此芳香的葉子

明亮如你?

Sea Violet

The white violet

is scented on its stalk,

the sea-violet

fragile as agate,

lies fronting all the wind

among the torn shells

on the sand-bank.

The greater blue violets

flutter on the hill,

but who would change for these

who would change for these

one root of the white sort?

Violet

your grasp is frail

on the edge of the sand-hill,

but you catch the light—

frost, a star edges with its fire.

海洋紫羅蘭

白色紫羅蘭

香在花莖

海洋紫羅蘭

脆如瑪瑙

躺在沙灘上的碎貝殼上

直面一切海風

更大的藍色紫羅蘭

在山上飄揚

但誰會為之而改變

誰會為之而改變?

白花的根會嗎?

紫羅蘭

你抓不緊

沙崗的邊緣

但是你抓住了光——

冰霜,恆星邊緣漸近的冕焰

Storm

You crash over the trees,

you crack the live branch—

the branch is white,

the green crushed,

each leaf is rent like split wood.

You burden the trees

with black drops,

you swirl and crash—

you have broken off a weighted leaf

in the wind,

it is hurled out,

whirls up and sinks,

a green stone.

風暴

你碾壓樹叢

你折斷生之樹枝——

白色的樹枝

綠色被碾碎

每片葉子碎散如木頭綻裂

你用黑色的雨滴

令樹叢挑起重擔

你旋轉,你碾壓——

你的風吹脫一片負重的葉子

在風中

被吹掉

捲起,又下沉

一片青石

Hugo Simberg | On the Stream of Life(1896)

The Pool

Are you alive?

I touch you.

You quiver like a sea-fish.

I cover you with my net.

What are you—banded one?

你是活的嗎?

當我觸碰你

你顫抖如海魚

我用魚網蓋過你

那麼你是什麼?帶狀的池?

Moonrise

Will you glimmer on the sea?

Will you fling your spear-head

On the shore?

What note shall we pitch?

We have a song,

On the bank we share our arrows;

The loosed string tells our note:

O flight,

bring her swiftly to our song.

She is great,

We measure her by the pine trees.

月出

你會在海上閃爍嗎?

你會把矛頭

投到岸上嗎?

我們又該報以哪個音符?

我們有一支歌

我們在岸上分享箭鏃

鬆弛的箭弦泄露我們的音調:

噢,快跑吧,

快把她帶到歌聲里

她如此巍峨

我們得用松樹量身

Eurydice (VII)

At least I have the flowers of myself,

and my thoughts, no god

can take that;

I have the fervour of myself for a presence

and my own spirit for light;

and my spirit with its loss

knows this;

though small against the black,

small against the formless rocks,

hell must break before I am lost;

before I am lost,

hell must open like a red rose

for the dead to pass.

歐律狄刻(VII)

至少我有自己的花

自己的思想,神

不可奪去;

為了現身,我有自己的熱情

為了光,我有自己的靈魂

我靈魂已迷失

她知道;

儘管渺小地面向龐然的黑暗

渺小地面向這堆無形的岩石

在我迷失之前,地獄必須打開;

在我迷失之前

地獄必須像紅玫瑰般打開

好放死者通行

Hugo Simberg | The Wounded Angel(1903)

Let Zeus Record(VII)

None watched with me

who watched his fluttering breath,

none brought white roses,

none the roses red;

many had loved,

had sought him luminous,

when he was blithe

and purple draped his bed;

yet when Love fell

struck down with plague and war,

you lay white myrrh-buds

on the darkened lintel;

you fastened blossom

to the smitten sill;

let Zeus record this,

daring Death to mar.

讓宙斯記錄(VII)

沒有人和我一起看

看他呼吸如鳥兒拍翅

沒有人帶來白玫瑰

玫瑰沒有一枝是紅色的

愛過他的人

都發現他光芒四射

當他心情愉悅

滿床都是紫色

然而當愛情

與瘟疫和戰爭一同降臨

你把沒藥的花苞

鋪在黯淡的窗楣

把盛開的花朵

綁在崩裂的窗台

讓宙斯記錄下來

挑釁死亡作惡

H.D.品鑑錄

[美] 丹尼斯·萊維托夫傅越 譯

與許多人一樣,很多年裡我所熟悉的只是H.D.少量的早期詩歌,如《梨樹》(Pear Tree)、《果園》(Orchard)、《熱》(Heat)以及《俄瑞阿德》(Oread)。儘管這些詩作很漂亮,但當時卻無法引我看向更遠的地方。也許因為這些詩歌已是該類型的極致,似乎已達終點,已至路的盡頭。而那條路卻並不屬於我。那時我正在尋找入口、路徑和貫通的隧道。

而當我並非出於探尋,而是憑一份註定的機緣,才遲遲走近她的晚期作品時,我從中找到的卻正是入口、路徑和貫通的隧道。這些晚期詩作的其中一首《你手中的月亮》(The Moon in Your Hands)*,這樣寫道:

如果你把月亮拿在你手上

把它反過來

(沉甸甸,有淡淡銹跡的盤子)

你就在那裡

這裡將找到的不是終結,而是開始。這首詩的結尾帶著那種「起始感」:

當我的靈魂反了過來

感知萬物的背面

毛蕊葉、山茱萸葉、蛾翼

還有地下的蒲公英種子

* 在本詩選中,此詩題為《魔訣XI》(Sigil XI)——飛地編注

我讀到偉大的《戰爭三部曲》(War Trilogy)時,適逢她的詩作《智慧》(Sagesse)在《常青評論》(Evergreen Review)上發表之後。一張在詩作《智慧》中的貓頭鷹的照片——附在那首詩旁邊的一隻來自獅子山的白臉角鴞——促人遐思,令人感懷,這首詩以詞源和音義聯結的方式引領詩人和讀者回溯遙遠的童年——又因這趟旅程,重返存在更多共鳴、充滿了更多可能性與微妙意識的當下。過去與現在、世俗現實與難以言詮的現實的相互滲透,是H.D.作品的典型特徵。於我而言,這首寫於1957年的詩作是對《三部曲》中的那個世界,即《不倒之牆》(The Walls Do Not Fall)、《天使頌》(Tribute to the Angels)、《節杖花開》(The Flowering of the Rod)——的一個引言。這些詩作是生活一直為我儲存的一種經歷,直到我準備開始接受它。

當我終於直面 H.D.成熟時期的偉大詩作時,我發現的又是什麼呢?這經歷的內核曾經是——或者說現在依然是——什麼呢?我想是這樣:H.D.的早期作品,那些「希臘幻象」中冷靜、激情的精確性並非終結,亦非已定型的造詣,而是一種準備:所有力量一首接著一首地蓄積起來,就好像處於那個世界中的徹骨的、毫無怨尤而又清朗明晰的光亮——

偉大而光輝的入口,

突出的岩石,

岩石,合於長長的暗礁,

岩石,合於黑暗,於銀色花崗岩

於更輕的岩石——

整齊的切口,白色對著白色——

就在那兒,為她帶來了黑暗與神秘,以及當她遭遇了黑暗與重重問題之時在這問題背後的疑難。她展示了一種穿透神秘的方法。這意味著,她不是讓光明淹沒黑暗,以便黑暗被摧毀,而是進入黑暗和神秘本身,以便親自體認它們。我所說的「黑暗」並不意味著邪惡,而是「另一面」(the Other Side),是人必須在它面前拋卻他的傲慢的「隱藏」,是最初的爬行生物和阿芙洛狄忒現身的大海,是地球作為浮塵迴旋其中的宇宙,是泥土中的「蒲公英種子」。

天狼星:

這是什麼樣的奧秘?

你是種子,

在沙子旁的穀粒,

被封入石墨,

和耕種的土地。

天狼星:

這是什麼樣的奧秘?

你淹沒在

河流之中,

那湧起的水流

推開了水簾之門。

天狼星:

這是什麼樣的奧秘?

在高溫擊破、碎裂

沙灘之處,

你是雪的薄霧:

那潔白、嬌小的花叢。

「文體」(Style)——或者由於這個詞太常被解釋為「風格」(manner),我更想說的是「模式」(mode)和「方式」(means)——是無形的,或者不應稱為無形,而應是明晰的,是一個人既能看見又能透視的東西,就像手工吹制的玻璃的那種最淡的煙白色或是最淡的水綠色。以這種明晰的模式,H.D.說出了本質。這種素樸並非出於簡約,而是因為她走得更遠,進一步遠離已知的藩籬,進一步接近未知的中心。無論是誰想要一個專門的例證,都可以讓他閱讀《不倒之牆》的第六部分,這部分開篇寫道:

顯然在我(這條可憐蟲)的內里

不是正義,而是這——

我想要引用全部的段落,但它太長了,並且它是一個如此令人驚嘆、動聽悅耳的整體,故而,我無法忍受只引用其中的斷章。

在知曉她的晚期詩作之後,我又重返1925年的《詩集》(Collected Poems),重新審視它們,「偉大而光輝的入口……整齊的切口,白色對著白色」不再是我思考的終點。我原本認為毫無陰翳的詩卻充滿著陰影,充滿層次和運動:回應著將會發生的一切。但是我(可能還有我的其他同輩)只有在通曉了其晚期作品後,才逐漸開始意識到這一點。

在H.D.去世前的大約一年半時間裡,我有幸與她會面(並且自那之後就開始與她通信,直到那場令她一病不起的中風打斷了我們的書信往還)。賀拉斯·格里高利(Horace Gregory)筆下那個他打遠處就能憑其身高和風度從人群中辨認出來的女人,雖然又老又跛,卻充滿著熱切的生命力。然而,儘管 H.D.的小說《讓我活下去》(Bid Me to Live)那時才剛出版,儘管她剛剛獲得藝術與文學學院(the Academy of Arts and Letters)的詩歌金獎,哎……當時卻有不少人認為她已經過世,或認為她是「意象派的一員,屬於那個時期的詩人」而不屑一提。她重要的詩作當時極少被閱讀,也極少被視為偉大的作品。我和羅伯特·鄧肯(Robert Duncan)表現出的敬意似乎讓她很驚訝,也以深深打動了我們的方式打動了她。當我第二次與她會面的時候,H.D.已經在讀一些最年輕的詩人的作品,她對能從其中發現生命與活力的一切之回應何其敏捷!

關於準確性,關於由忠實於經驗的真實而不可思議地湧出的音樂性,即聲音的遊戲,以及在風格的熔爐中消失的可能性等諸多方面,我們無法從任何一位其他詩人那裡得到更多教益。

選自《地獄必須打開,如紅玫瑰:H.D.抒情詩選》,上海三聯書店,2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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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譯者簡介:宋子江,詩人,香港嶺南大學翻譯學博士。出版譯著《騎馬穿過發光的樹:麗塔·達夫詩選》。

題圖:Hugo Simberg | The Garden of the Dead(1896)

責任編輯: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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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作為譯者

Aliwen譯Timo詩選中英對照丨隱秘的事在神那裡巴克斯特丨她們的偉大的美令我顫慄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LBQWongBrsvY2_Uu8AZ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