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誕離郭德綱有多遠?

2019-09-23     字母榜

文 | 王雪琦

李誕終於如願了。

他一直在邀請企業家參加脫口秀節目,有次領獎致辭時說「特別希望馬化騰老師上一次吐槽大會」,不過企業家大多不接茬。聚美優品總裁陳歐曾經接近上節目,但最終還是放了李誕鴿子。

如今,柳青和程維「來了」。

最近,《吐槽大會》製作方笑果文化給滴滴做了兩場吐槽大會,一場對內,一場對外。

在內部吐槽大會中,柳青和程維被員工吐槽,「天天就流竄在會議室之間,除了開會,啥都不會」,聽到這句話,兩人對視一眼,握了握對方的手。

外部版吐槽大會在視頻網站上線,柳青作為滴滴的員工代表,坐在主咖位置。

柳青來之前,程維跟她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柳青回他,「這有什麼好做心理準備的,你沒打過車嗎?每一次上車,不都是一次迷你的吐槽大會嗎?」

參加這場吐槽大會的,除了脫口秀演員,還有滴滴司機和滴滴的員工。

面對王建國對滴滴「大數據殺熟」的吐槽,滴滴員工回擊道,「你才打了幾單,我們跟你熟嗎……用大數據殺熟,那不是好鋼用在刀穗兒上呢。」

這是笑果文化的新生意,把吐槽大會模式向企業輸出。

對於最近兩年才入坑的愛好者,笑果文化和其當家藝人李誕,正在成為脫口秀在國內的符號之一。(本文所指脫口秀,特指單口喜劇Stand-up Comedy)

出品了《吐槽大會》和《脫口秀大會》兩檔熱播節目後,笑果文化已經成為了國內脫口秀綜藝製作的龍頭公司。

《吐槽大會》已經上線三季,平均每季的累計播放量超過24億。這檔節目也捧紅了李誕,讓後者成功進入明星藝人的行列。

目前,《脫口秀大會》第二季剛剛結束,不同於《吐槽大會》這檔節目鮮有明星的身影,參與者都是小有名氣或者正在崛起的脫口秀新人。

「賽制」是這季選手們頻繁吐槽的對象。

《脫口秀大會》第二季採取了一種非常嚴格的選拔方式。以往,脫口秀演員需要花大量的時間收集和積累素材,而選拔是命題作文,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創作、打磨表演。

選拔被稱作「殘酷開放麥」,上屆《脫口秀大會》的冠軍龐博,在前三期節目中全部落選。

到了第四期,一個新的龐博被「逼」出來了,不再像往常一樣陽光開朗,他把內心的苦悶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高強度的創作逼著脫口秀演員進行了很多的向內挖掘」,笑果文化聯合創始人、CEO賀曉曦覺得,這些內向挖掘會讓演員的形象更加豐滿。

在《脫口秀大會》第二季,很多演員分享了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業餘說脫口秀的「車間女工」趙曉卉,不僅分享了車間生活,還講述了自己的追星故事。另一個兼職脫口秀演員呼蘭,精算碩士出身,分享的故事則是一個沉迷炒股、P2P的「東北金融女魔頭」,他的媽媽。

「這季節目是讓觀眾更完整地看到一個脫口秀演員」,賀曉曦提到了思文,《脫口秀大會》第二季唯一進入決賽的女性,「第一季她可能只留下一些金句,她的形象還不夠豐滿,這一季,她講家庭、講夫妻關係、講跟長輩的相處,把她對人生態度體現的更豐滿。」

打造形象更豐滿的脫口秀演員背後,是李誕和笑果文化把脫口秀在中國產業化的野心。

《吐槽大會》走紅之後,李誕開始頻繁出現在笑果體系以外的節目中,他去參加《嚮往的生活》,在這檔一線明星聚集的節目中,輕輕鬆鬆就獲得了關注和存在感。他的感情生活多次獲得了微博熱搜的加持,種種跡象都指向,他不再僅僅是個脫口秀演員,用個更時髦的說法,他出圈了。

「天賦高」,是外界對李誕的普遍認知。《人物》雜誌記述過一個細節,《吐槽大會》第二季吐槽國足的節目,李誕前一天晚上才看到話題,第二天一早就要趕飛機,緊湊的日程下,他只「記下幾個要點,段子就基本成型了」,節目錄製前的讀稿會,其他編劇的稿子往往要大段刪減,他的稿子,80%能被保留。

作為脫口秀演員獲得成功之後,李誕正在試圖讓更多人知道脫口秀。接受鈦媒體採訪時,李誕曾表示,害怕觀眾認為脫口秀有門檻,當初做《吐槽大會》就是要降低這個門檻,「請很多你認識的明星,因為這些原因你去看這些段子。然後到線下看演出,就又降低了一次門檻。

從某種角度來看,李誕正在試圖成為脫口秀領域的趙本山和郭德綱,把自己的影響力傾注到喜劇的某個垂直品類,推動其發展。

有趣的是,《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相聲演員于謙也是常駐嘉賓之一。于謙還給脫口秀演員呼蘭提供了「報菜名」的練習建議,當後者的斷句和氣息出現問題時。

雖然現階段,李誕還不具備郭德綱的大眾影響力。不過,相比郭德綱復興相聲的單打獨鬥,「把脫口秀做成產業」這件事,李誕從一開始就有幾位商業夥伴並肩戰鬥,比如賀曉曦、葉烽和張瑛婕。

葉烽在東方衛視成名,但他和賀曉曦其實也是電視湘軍的成員。1999年,兩人進入湖南文體頻道做體育新聞,由此結緣。

2014年,葉烽辦婚禮,賀曉曦專程趕來參加,奔四的兩人回憶完當初共事的日子,就開始商量合夥做件大事,「能做二三十年,當成最後一份工作」。

後來,笑果文化在上海成立。

「肯定不只做製作公司,湖南電視當初教育我們,一定要做產業,雖然沒有特別弄清楚怎麼做,但腦子裡有這樣朦朧的一個概念。」回憶起笑果的起點,賀曉曦如是告訴字母榜(ID:wujicaijing)記者。

團隊搭好了,吐槽大會正好出現在視野里。

2015年3月底,醜聞纏身的賈斯汀·比伯出演了《喜劇中心吐槽大會》(Comdey Central Roast)。這個節目隨後被谷大白話翻譯,在國內傳播開來。

葉烽原本就是《今晚80後脫口秀》的總導演,笑果的初創團隊中也有不少人來自這檔節目,大家很快達成一致,做中國版的Roast。

10月份,笑果做了一期以王自健為主角的吐槽大會樣片,拿給平台和客戶看,但對方不理解, 「(他們)覺得你不可能連續找到那麼多人來參加,雖然以我們的經驗覺得這節目一定會火,但沒法說服別人」賀曉曦說。

受傳統節目製作思路影響的平台和客戶無法立刻接受吐槽大會這種新興模式,但泛娛樂行業的投資方卻對新模式興趣濃厚。2016年初,笑果文化獲得了游素資本和普思資本的Pre-A輪投資。

王思聰也成了笑果的投資人,而在最初的計劃里,他原本是《吐槽大會》想爭取的主咖。

《吐槽大會》前幾期約嘉賓時困難重重,接觸20個人,19個人都選擇拒絕。賀曉曦和葉烽在自己的人脈圈裡各種搜尋,萬合天宜創始人易振興(叫獸易小星)也是他們的攻略對象。易振興對這個模式讚不絕口,還給他們介紹了王思聰。

儘管在微博是一個常常開火的吐槽者形象,王思聰並不排斥當一個被吐槽者,雖然策劃最終沒能實現,但王思聰的背書卻讓《吐槽大會》的播出之路順利了不少。

賀曉曦還記得,2016年6月1日剛跟王思聰吃完飯,第二天就接到了騰訊視頻的電話,前一天的飯局後,王思聰又見了騰訊的人,跟對方推薦了笑果和《吐槽大會》。王思聰還在自己的微博幫當時籍籍無名的《吐槽大會》宣傳,「王思聰推薦」也成為了《吐槽大會》早期的標籤之一。

創辦笑果的前夜,賀曉曦一直和葉烽討論一件事,如何革自己的命。《今晚80後脫口秀》很成功,但如何複製這種成功?如何再複製一個王自健?

「不解決這兩個問題,公司就會對一個東西極度的依賴,這會成為以後的大問題,起步沒想清楚,後面過度依賴80後和王自建,公司往後走遇到挑戰會很大」,賀曉曦對字母榜(ID:wujicaijing)記者說。

最終,賀曉曦和葉烽找到了李誕,把他變成了公司合伙人。

「笑果是不是太依賴李誕了?」

「現在依賴的是體系」,賀曉曦立刻給出了回答。

過去兩年,笑果除了打造了多款脫口秀綜藝節目,也致力於線下場景的打造。2018年5月,笑果推出噗哧HUB,一個以喜劇為主題的新消費空間,包括脫口秀演出、喜劇主題酒吧、快閃店等場景。

與此同時,笑果從2017年開始,每年都會舉辦兩次訓練營,挖掘脫口秀新人,脫口秀課程《幽默工具箱》也已經在喜馬拉雅上線。

「《吐槽大會》就像一個灌籃集錦,但我們做的其實是籃球比賽,希望通過灌籃,讓大家慢慢對這個行業產生興趣。我們是個產業公司,不是純製作公司」,賀曉曦說。

脫口秀產業鏈線下的部分,承載著再造一個李誕的功能。

但這並不容易。

王勉和搭檔CY在第二季《脫口秀大會》的第六期節目中登場,那期的主題是「愛一個人好難」,王勉和CY用音樂脫口秀的形式展現了一個暗戀故事,最終獲得了當期爆梗王。

這段8分鐘左右的表演,王勉和CY在各種線下開放麥練習了將近20遍,每一遍都不一樣,練到最後,王勉甚至不想表演了。

開放麥是脫口秀表演者們磨練技藝的場所,舉辦場地通常是咖啡館,北京的胡同里,隱藏著好幾家白日裡看起來普普通通,夜晚來臨,搬幾把椅子,就隨時變身開放麥場地的咖啡館。

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大約10位表演者逐一登台,每人有6-8分鐘的時間。

寫稿,開放麥練段子,這是一個脫口秀演員的標準成長過程,每一個成功的段子背後,都是開放麥一遍又一遍地表演和錘鍊,一個脫口秀演員攢1年,可能才有10-15分鐘的精華段子。

王勉感覺自己有點被騙了。

2017年春天,《脫口秀大會》第一季籌備時在全國高校巡演,在瀋陽站,王勉是台下的觀眾之一。

那是一場效果炸裂的表演,現場笑聲不斷,掌聲也不斷。

「他們台上講成這樣,台下效果都這麼好,那我也行」,播音主持專業的王勉頓時對自己有了自信,也對脫口秀產生了興趣,隨即報名了節目的海選。

幾個月後,王勉才知道,瀋陽那場巡演的絕佳效果,完全是個意外,不是脫口秀簡單,也不是演員超水平發揮,是觀眾太捧場。而此時,他已經被關在上海的賓館集訓,「講一次垮一次」,挫敗不已。

苦悶的王勉寫了一首歌吐槽節目組是詐騙組織,吐槽盒飯太難吃,把後來的領導們罵了個遍,還錄成短視頻發到微信大群。歪打正著的是,這個短視頻中展示的吉他才藝,成為了王勉後來的人設。

等到錄製第二季《脫口秀大會》,王勉不敢再吐槽節目組了,「現在都是我領導了」,但創作中的苦悶絲毫沒有減少。

「你必須得有一個讓人記得住的、跟其他演員有區別的設定或者特色」,余穬對字母榜記者說,她曾經是女團「蜜蜂少女隊」的成員,2017年簽約笑果文化。

轉型的原因是對脫口秀的熱情,但一個現實是,僅靠脫口秀表演很難生存,所以余穬的工作列表中還包括主持、劇場演出等內容。

《脫口秀大會》的選手有不少是笑果文化的員工,走下舞台,他們在公司的身份是脫口秀編劇。

小羅就是笑果的全職編劇,曾在《吐槽大會》中負責張紹剛的劇本,加入笑果前,他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經常給《今晚80後脫口秀》投稿,稿子被選用時賺些外快。

小羅加入的契機,是笑果的編劇演員們在中國傳媒大學的一場線下演出,「太震撼了,這幫人太有魅力了,我想跟他們一起工作」,小羅說。

南山資本創始合伙人何佳把笑果定位為一家年輕態喜劇產業鏈公司。

南山資本參與了笑果文化從A輪起的三輪融資,何佳認為,傳統綜藝公司往往面臨新節目模式開發難度大、產業鏈布局單一的問題。笑果的優勢是,擁有從線下培訓到劇場演出,再到綜藝曝光的完成藝人培養產業鏈,並有機會向情景喜劇以及喜劇電影延伸。

布局全產業鏈,能讓一家公司跳出節目製作的藩籬,獲得更大的成功。

更大的野心,往往伴隨著更高的難度和風險。

華東師範大學傳播學院新聞系副教授吳暢暢認為,脫口秀在美國得以流行,獨特的文化提供了重要的土壤,而中國,其實缺乏類似的環境。土壤的缺乏導致,許多文藝形式,一旦被大眾媒介化和普及化,內容就會遭到一定的削減。

《吐槽大會》進行到第三季,「是不是太溫和了」、「沒那麼尖銳了」的質疑聲開始出現。

我們要衝破圈層,讓更多、更下沉的用戶接受這種形式,服務了1000萬人還是服務了1億人,對這個行業的價值是不一樣」 ,賀曉曦說。

在賀曉曦看來,《吐槽大會》在「吐槽」這件事上,是不斷向前推進的,一個標誌是,張藝興來了,而以前,國內並沒有這樣的偶像站到舞台上,接受一群人的吐槽。

賀曉曦並不擔心作為「灌籃集錦」的《吐槽大會》,他的焦慮是,觀眾看完「灌籃」,再看「籃球比賽」,卻發現比賽不好看,「如果看完灌籃,接下來就是NBA,那就沒有問題」,賀曉曦說。

他口中的「籃球比賽」,是脫口秀線下的各種表演,而「比賽」的主角,是脫口秀演員們。

能不能找到下一個「李誕」,是笑果這場籃球比賽能否成功的關鍵所在。

儘管在線下演出常態化、規模化方面,脫口秀演員和觀眾的培養仍然面臨挑戰,但這並不影響何佳對笑果的信心,因為「笑果是當下唯一在做這件事的公司」。

郭德綱曾經做過類似的事,嘗試重新賦予相聲更多的現實關懷,以一己之力帶動相聲的復興。

而在脫口秀流行之前,相聲一直被貼上「中國版脫口秀」的標籤。

如今,舞台交給了笑果和李誕。

不過,現在還看不出誰能成為下一個李誕,李誕也還沒有成為郭德綱,畢竟他和中國脫口秀一樣年輕。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IvzQX20BJleJMoPMaFmP.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