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冬儲大白菜」

2019-11-04   皇城根胡同串子

有多少年不用儲存大白菜了?n多年了吧。現在超市、菜市場裡蔬菜有的是,南方的北方的,甭管價格如何,想吃啥菜只管去買就是了。

以前的記憶里,北京冬天來到的標誌不是落葉不是寒風,也不是爹媽硬給套上粗得扎人的厚毛衣,啥時候看見「菜站」支上大磅秤,門前堆滿大個的荊條筐,三輪兒和自行車排了一溜兒,大人孩子站成一大片的時候,就意味著冬天真的快要到了。

買冬儲大白菜是那時候入冬的基本準備工作,很隆重的一件事:從各級政府到各級菜站,從各個單位到各戶人家,到了這個時候總有一周左右的時間要放下別的工作,集中力量完成「冬儲菜」這個任務。學生們還好點,大人們上著班招呼一聲「我得買冬儲大白菜去」,拔腿就可以走,當頭等重要工作嘛,這理由讓別人很難不同意。

各家買白菜也是全家總動員,媽媽去排隊買菜,爸爸借來三輪車或者推著家裡的自行車,一趟一趟把好幾百斤菜運回自己家。孩子們下課放學,放下書包就得跑出去給大人幫忙,或者幫著扶自行車,或者扎著小胳膊往家裡抱白菜,樓上樓下院裡院外,一點兒不覺得累,高興著呢,滿頭大汗小臉紅撲撲的。

菜抱回家,得把破幫爛葉剝了,在把最外邊這層菜葉晾乾點兒才能碼垛。碼垛還有講究,有的家是一層菜頭朝外一層菜頭朝里的放,據說這樣白菜耐放,不容易爛。真的?我從那時候就懷疑到今天我還懷疑,有空隙不更容易爛嗎?後來不折騰大白菜了,也懶得深究。有的家是用報紙裹了再碼垛,還有的家不管菜頭朝那邊,只管一棵挨一棵一層疊一層的碼放。其實來說,保存大白菜的辦法各家有各家的高招,垛菜也有不同的辦法,,只要大白菜能存住,不腐爛,就行了。

大街小巷,牆根檐下,陽台樓道,階梯窗台,甚至平房的房頂上,到處都是綠色,滿眼都是白菜。我還記得大院食堂的房前屋後,用大卡車拉來幾十車的大白菜,幾十個人圍著白菜轉,剝幫的、碼菜的、用帆布苫蓋的,有說有笑不亦樂乎。那大白菜堆的,不是白菜牆也不是白菜垛,簡直就是白菜山!男孩淘氣,總以爬上白菜山為樂,一群吸溜著鼻涕的調皮蛋趁著食堂的人忙做飯的時候一擁而上「爬山」玩。白菜山不好爬,沒抓沒踏的使不上勁,腳底下出溜一滑,手裡下意識一拽,有時候就能把苫布給揪下來,嘩啦啦帶下幾十棵大白菜摔在地上。食堂的人聽見了看見了,手持笤帚墩布扎扎呼呼追罵出來,驚得一幫孩子四散奔逃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看看身後不見追兵,湊攏回來又是一陣瘋笑:「走,回去接著爬山去!」

然後就是吃大白菜了,當家菜啊, 中午是它晚上是它,今兒是它明兒還是它,炒菜是它剁餡兒還是它!天天吃月月吃,吃膩了吃吐了也得吃,除非你不吃菜。當然還是有點小調劑的——蘿蔔,「紅蘿蔔、綠蘿蔔,蘿蔔丸子蘿蔔餡兒,燜蘿蔔丁熬蘿蔔塊,拌蘿蔔絲炒蘿蔔片,蘿蔔纓子編小辮兒!」 我曾經唱過的順口溜,到現在還記得。

某年入冬的時候,我們班下午第二節課沒上,操場排隊,班主任率領著走到離學校不遠的一家賓館,「有任務」。那賓館高級啊,有著當時很雄偉的大樓,出來進去都是小轎車,頂不濟也是「小上海」,門前還有哨兵站崗,看上去神秘莫測。沒讓我們進賓館,我們被領到圍牆外的小馬路邊上,牆邊照樣是長長的、高高的「白菜牆」。一位胖胖的的解放軍叔叔和氣地大聲對我們說,賓館接到了緊急的任務,需要大量的白菜,他們自己人手不夠,所以「請小同學們來幫幫忙,按照我做的樣子,把這些白菜都剝成這個標準」。說完居然抬手還給我們敬了個禮。不用上課已經心中竊喜,解放軍叔叔給敬禮讓我們「受寵若驚」,太客氣了,不就幫點兒小忙嘛——沖啊!一群半大孩子撲上了白菜牆。

剝白菜是啥標準呢?如果大白菜分三層的話,人家賓館只要最裡邊的三分之一,其餘的三分之二呢?扔了。孩子們的破壞能力是可以想像的,一棵壯碩的大白菜落在手裡,三把兩把就給撕巴得面目全非,最裡邊的嫩菜放到大筐里,剝下來的菜幫子也沒捨得就這麼扔了——必須砸在同學的腦袋上或者塞同學脖領子裡!於是小馬路上不時的就是一片哄叫一陣追鬧。這是男生,女生老實,抱著一棵大白菜斯斯文文一層一層地剝,越剝越細越剝越嫩直到見了最裡邊的嫩黃的葉子,舉著欣賞一番,瞅瞅沒人看見,直接掏出白菜芯兒就進嘴了,緊抿著嘴唇偷偷嚼。

過路的人看見我們把好好的白菜都隨手剝在地上,腳踩手掄的胡鬧,瞅著實在心疼,停下腳步彎腰揀菜葉,邊揀邊罵:「怎麼不學(xiao)好呢?好好的菜就這麼糟踐?真他媽的敗家子!」

現在回頭想想啊,確實太糟蹋東西了,太不尊重別人的辛苦了,該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