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離歌；歡迎關注中財論壇
夜色正濃，五光十色的街道，霓虹燈閃閃發光。艾麗從一家豪華酒店裡出來，頭也不回，羞憤充斥著她的腦海，她實在是待不住了。
走過那條熱鬧的街道，一轉就到了一條人煙稀少的土路，路面坑坑窪窪的，她險些被絆倒。這一絆，艾麗的頭腦清醒了許多，但是一閉眼江強醉酒胡吹的樣子就出現在眼前。
她嫁過來三年了，還沒在這家酒店裡吃過飯，加上今天江強苦苦哀求，她就跟著來了。
這家店在最繁華的街道上，裝修得金碧輝煌，與艾麗的家一條街道之隔，那條街道是一道分水嶺，這邊是都市，那邊就是農村。
這邊燈紅酒綠，那邊漆黑巷陌，這邊歌舞昇平，那邊荒蕪凋敝，艾麗嚮往的是這邊，偏偏住在那邊。
艾麗學歷不高，最開始她只能在流水線上當一名操作工，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努力就一輩子都會這樣永無出頭之日，於是她存錢報了進修班，想憑藉自己的努力，走到更高的地方。
可惜，到底是沒有見識的小丫頭，當時擔任主管的江強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攻勢，沒多久就俘獲了她的芳心。一年後，艾麗就嫁給了江強。
江強說，他家在城區，他們將來會住樓房的。為了他，艾麗告別了那個曾經發誓要在那裡安家立業的城市，千里迢迢來到了他的故鄉，一座破敗的小城。
江強家的房子，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差，甚至比不上她老家農村的房子，門口的路連汽車都容不下，甚是擁擠。周圍的確矗立著一片高檔小區，但沒有江強的位置。
艾麗心想，自己選擇的路，就算是跪著也要走完。她將所有失落都壓了下來，決定安心跟著江強過日子。等結了婚，艾麗才察覺江強與自己理想的對象差得太遠了。
他安於享樂並不上進，找不到工作居然在家賦閒半年，最後還是艾麗把自己結婚前存的錢拿出來，開了一家小超市。所幸，超市的生意越來越好，艾麗也功成身退，在家裡修身養性。
江強的電話打進來的那個上午，屋外正下著雪，她正伏在電腦前寫一篇小說。江強說，他新認識的哥們老夏有些會計方面的事要來問她，他那邊暫時脫不開身，讓她先準備一下。
艾麗不喜歡陌生人造訪，但是江強不容置疑的語氣，意味著那人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屋內寂靜得能聽見雪落的聲音，艾麗的心反而開始慌了。她怕一會兒的見面，開始心神不寧起來。這是艾麗第一次與除江強之外的男人獨處，她有些想入非非了。
去年冬天，她接醉酒的江強時，曾見過他。他帶著一隻黑色耳釘，穿著黑色羽絨服、黑色的褲子，腳踏黑色馬丁靴，艾麗也只是遠遠地看過那麼一眼，就記住了他的名字——夏庭濤。
如今，他們就要面對面了。她努力調整呼吸，眼睛時不時瞟向門口，無心看雪，無心看這個院子枯敗的香椿樹，無心羞愧於這座房子的破舊。
艾麗的心一直在掙扎，該如何面對即將到來的這個男人？怎樣才不會失了禮儀？哎呀，自己這是怎麼了，不就是見一個男人嗎，又能怎麼樣呢？畢竟都是有家的人。
想到這，艾麗的心總算是平靜了下來。院子裡他的聲音已經響起：「有人在家嗎？」「在！」艾麗應了一聲，走出來。是兩個人，除了夏庭濤，還有他的妻子。
那個女人有點胖，但裝扮驚艷，她身上的衣服很華麗，看看自己身上穿的還是剛結婚那年買的羽絨服，艾麗剛剛所有的掙扎一下子都消失了。
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果然會寫小說的女人，就是想像力豐富！她擺上笑容，把兩人迎進了屋內，夏庭濤的妻子直衝暖氣而去。
艾麗開始核對那些會計數據。夏庭濤的電話不斷，屋內屋外來回地走。而他的妻子一直在看手機，默不吭聲。
不知不覺一上午就過去了，艾麗一看點竟然中午了，來不及做飯了，偏偏這時候江強打過電話來了。艾麗知道他是為了午飯的事詢問自己，對江強的嫌惡更深了。
她忙了一個上午哪有時間做飯？夏庭濤夫婦執意說要去找個小飯館吃飯，這讓艾麗覺得自己很失禮，江強真是什麼都辦不好。等江強回來後，四個人找了一個餃子館。
艾麗看著夏庭濤妻子美甲後的手指發獃，這麼多年了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成那樣的女子。
結婚三年，每次看到鏡子裡那個素麵朝天的自己，艾麗也曾生出些許心酸，但又能如何呢！面對自己的生活狀態，她最好的選擇也只能是妥協。
等到夏庭濤開車帶著妻子離開之後，艾麗與江強發生了爭吵，與其說爭吵，不如說是艾麗一個人的憤怒，她斥責江強不會做人，為什麼不買現成的飯在家吃，偏偏要占這一時的便宜。
若能攀上夏庭濤的關係，將來要想把超市做大就事半功倍了。可他付了這次的飯錢，定然不會覺得虧欠與他們，那麼以後來往的機會就微乎其微了。
江強又像往常一樣，低著頭灰溜溜地跟在艾麗身後。艾麗憤怒地走在前面，踩得雪咯吱咯吱響。她很討厭這樣強勢的自己，但為了生活，她不得不這樣。
她也是想做個小女人的，有一個自己可以仰望的男人，日日經營著他們的小日子，眼裡只有家和他。如今艾麗曾經嚮往的生活實現了一半，她不用上班，就可以生活得無憂無慮。
但是她不仰望、也無法仰望江強，這個男人有今天完全是自己的付出換來的。回家的那條路上，雪堆積在兩邊，蒙上了一層土。她感到很失落，心裡少了點什麼。
吃過晚飯，艾麗的手機響了，是微信好友請求，在看到驗證消息說「我是夏庭濤」的時候，艾麗的臉卻不著痕跡的紅了。她偷偷瞄了江強一眼，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劇。
到了睡覺的時候，艾麗特地鋪了兩床被子，早早鑽進自己的被窩躺下了。「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她問江強。
江強說：「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呀！安安穩穩一輩子，等將來我們有了孩子，我這一生就算是圓滿了。」這就是江強！貪圖一時安穩，從不為未來考慮。
黑暗中，艾麗苦笑一聲，心想，自己選的又怪得了誰。這一晚，艾麗又夢到了雪。
她夢見自己與江強手挽著手在走著，突然她挽著的人變成了夏庭濤，這時，狂風肆虐夾雜著漫天黃沙，把艾麗刮離了夏庭濤的身邊，潔白的雪地上蒙著一層黃沙。
微信響起的那個午後，艾麗正在午睡，看到手機上那個名字，有一絲失措，卻在這樣的驚慌中不小心開了視頻，他那邊黑乎乎的，只看到模糊的人影，艾麗不敢把鏡頭對著自己。
原來他只是想問幾個會計上的問題，艾麗關掉了視頻，直接截圖告訴了他。他的手一直在抖，不聽使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緊張，用力握緊拳頭，才完成信息回復。
夏庭濤最後回復了一句，謝謝你，艾麗。他沒有叫她嫂子，艾麗有瞬間的恍惚。她沉浸在難以名狀的臆想中，她想要更多，他欣賞的目光，他手指的溫度，他嘴唇的觸感。
沒幾天，江強回來說，老夏在當地最高檔的酒店請客吃飯，說是要謝謝她。艾麗並不想去，但是江強一直跟她說好話，說是所有去吃飯的都帶家屬，艾麗只好答應了。
艾麗精心裝扮了許久，還化了淡妝，江強看到她的時候，愣了半天，艾麗嗔怒著說了一句：「還不是為了給你長臉！」江強的嘴巴咧成了一朵花。
酒店門口，當艾麗從江強電動車后座上下來，心一下子就低了。她在鏡子前化了許久的妝，終於覺得能拿出手了，卻在店門口的豪車面前敗下陣來。
夏庭濤並不是專門請他們吃飯的，有兩個江強認識的人，還有兩個連江強都不認識的，艾麗安靜地坐在桌前，聽著酒桌上他們的談話。
男人一喝酒，談話的內容不免張揚些，買什麼車，賺多少錢，最後又繞到女人身上。一直插不進話的江強來了盡頭，說起了艾麗。
他醉醺醺地說，這個給他長臉的女人，不僅能吃苦而且樣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艾麗在眾人的鬨笑中拍落了江強的手，紅著臉逃離了那個環境。
她是真的生氣了。在這個飯桌上，她感覺尊嚴全部丟失了，她只是來陪酒助興，讓這些男人取樂來的。重要的是，她還看到夏庭濤與眾人笑作一團，他摟著的女人並不是他的妻子。
他的目光里充滿了不懷好意，她感受不到一絲情意。雖然艾麗也喝了兩杯，情緒不免有些高漲，但是夏庭濤的目光更像是一根鋼針刺向胸口，她醒了，羞了，也怒了。
艾麗所有的幻想在冷風中被吹了個精光，迷迷糊糊中手機響了，打開手機，淚眼模糊中她看到了一封新郵件：艾麗女士你好，你的短篇小說已被我刊錄用……
就算整個世界都看輕了你，還有文學會給你擁抱！颳了整整一夜的北風，颳走了烏雲，颳走了煩惱，颳走了一切。
天亮，陽光照醒了艾麗，照亮了房間。起床，梳洗，走出房間。艾麗盡情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又是新的一天，繼續自己的生活，去早市買菜。香椿樹下，舊雪已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