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Mia
編輯| 赤木瓶子
三七開的分頭配以POLO衫，行走在田間，表情永遠是驚訝、羞澀笑、握拳捂嘴、放下手、舔唇笑、挑眉、摸頭髮、歪頭笑……此時音樂聲起，對口型唱「小妹妹送情郎呀」等情歌，結束。主打土味，文案和內容都高度同質化的「秀才」，卻能在抖音收穫1200萬粉絲，獲贊破2億，令內容創業者百思不得其解，堪稱網際網路的一道風景線。
新抖數據顯示，「秀才」女性粉絲占比接近七成，其中41至50歲粉絲占比達24.66%，50歲以上粉絲占比達47.83%。有「中老年婦女收割機」之稱的「秀才」，帳號近日被封。平台方表示，該帳號違反平台相關規定。有媒體報道，有人檢舉「秀才」涉嫌稅收違法行為。對此，亳州市稅務局一名負責人表示，確已收到相關舉報材料，調查工作正在進行中。
據報道，2023年5月，一名來自北京的62歲女性辛某在網上實名舉報秀才。辛某在舉報中稱，秀才以分紅為誘餌，通過線上打賞線下分紅的方式，三個月的時間騙取了自己50餘萬元。後雙方自行達成和解。
另一位經常與秀才相提並論的「中老年男性收割機」「傾城一笑」，粉絲超1900萬，據統計男性粉絲占比接近八成，41-50歲粉絲占比達31.84%，50歲以上粉絲占比達42.13%，當前備註為家中有事休息，最新一條視頻停留在8月21日。
封號之後，一些粉絲開始到處尋找消失的秀才。對其塌房的意料之中、對其粉絲普遍的質疑與驚訝背後，情感需求常年得不到滿足的下沉市場中老年婦女群體終於「被看見」。誰會成為下一個秀才？
從假靳東到秀才：那些「隱形沉默」的中老年婦女粉絲
「看著就像騙子」「為我媽的養老金感到慶幸」「太醜了，猥瑣油膩，到底是誰在喜歡他」……在秀才封號消息下，熱搜爆了，網絡惡評如潮。
在一線城市受過高等教育，忙著買茅台瑞幸聯名咖啡、成日City walk的年輕人看來，秀才或許油膩到難以下咽，更無法理解那些高額打賞、在評論里表白、千里奔現的大媽粉絲。曾有一位72歲的老太，乘火車從吉林跨越1700公里來到安徽，稱「我非要見見他」。
但這樣的審美兩極分化，深層次源頭來自我國不平衡甚至割裂的城鄉經濟社會發展情況：據查詢政府公告顯示，截止至2023年6月9日，中國擁有護照的人數為1.32億，意味著90%以上國民從未踏出國門。此前據北京師範大學中國收入分配研究院課題組測算，月收入在1000元左右的有6億人。2019年，經濟學家李迅雷撰文指出，國內還有10億人沒有坐過飛機。與此同時，香港、北京、上海進入全世界最富裕城市前十榜單。這意味著發展水平不同的地區，從生活方式到喜好，信息接觸面，鑑別能力，都有著巨大差異。
而在抖快成為國民級短視頻應用之後，其龐大的日活體量也將下沉中老年市場及其審美傾向帶到了年輕人面前——網際網路讓世界變平了。「秀才」和「一笑傾城」能夠出圈，除了符合其受眾認知的「清秀」和「甜美」，土味妝造和環境也帶給他們親切感和易得感，過度精緻則會拉開距離。此外，兩人簡單同質化的內容降低了理解門檻，高更新頻率帶來了陪伴感和情緒價值。
算法機製作用下，每個人的推薦形成區隔與「摺疊」，在誤入時遭遇強大的文化衝擊感，一批年輕人來到秀才和傾城一笑的直播間「潮流地打卡」，甚至進一步解構二創，為其帶來了00後增量粉絲。秀才是B站UP主最愛的鬼畜素材，「熬一耶ye」於8月19日上傳的《秀才宿舍》播放量破1500萬。
「秀才事件」與此前的「假靳東事件」高度相似。在《幸福配方》節目中，化名黃月的61歲的老年女子「追星族」，從江西來到東北，聲稱是靳東要她來的，他們會結婚，而且靳東還會給她50萬以及一處房產。2020年，抖音封禁了一批「東弟」「瑞瑞東」「弟弟東東」高仿號，業務員以靳東為頭像，通過語音直播和聊天騙取大媽錢財。此後灰色產業鏈再度捲土重來。後靳東以網絡侵權責任為案由起訴抖音。
這是短視頻時代的老年粉絲追星故事。那些操勞終生的女性長輩，很多從未得到尊重關愛，以至於主播直播、高仿號網聊輕易就能騙到她們的情感和錢財，許多錯別字百出、語法有問題卻真情實感的評論，讓人心生不忍。「你是天上的星星，而我在他們家做了一輩子的老黃牛。」
在電影《姨媽的後現代生活》中，許鞍華曾以她一貫的悲憫，描繪出中老年女性群體的情感渴望和現實困境：斯琴高娃扮演的知識女性葉如棠，認識了周潤發扮演的江湖騙子潘知常，因京劇成為知音，發展成黃昏戀，潘知常帶著姨媽的棺材本一道消失。裡面有兩句台詞：「你怎麼歧視老年人，老年人也要情感自由啊。」「我寧可信他，因為從沒有擁有過什麼，也沒什麼好失去的。」
而中老年群體對於網絡規則的不熟悉，對法律援助的陌生，以及空虛寂寞的生活情感狀態，手中握有的退休金積蓄，都使得他們成為最容易受騙的群體。在下沉市場持續增長的同時，這是抖快勢必要完成的功課：增強機器審核加人工運營的安全監管機制，打擊灰黑產，改善風險漏洞，減少詐騙案件的發生。
被忽視的銀髮市場，誰會成為下一個「秀才」？
Quest Mobile《2022銀髮經濟洞察報告》顯示，50歲以上用戶月活規模達到2.97億，同比增長12.5%，月人均使用時長121.6小時，成為網際網路的重要群體之一。QuestMobile發布的《2022年中國短視頻直播電商發展洞察》顯示，抖音、快手上41歲以上觀看直播用戶占比接近40%。其中，51歲以上用戶占比19%左右，且近三成用戶月度線上消費能力超2000元。
「銀髮經濟」常常被提及，但仍有極大潛力。他們是網際網路的增量市場，同時也是需要被保護的易受騙人群。今年以來，工信部多次出台相關政策，推動網際網路應用適老化，40多家APP陸續推出「長輩模式」，簡化信息、簡化支付流程、放大字體、上線語音助手，降低中老年人上網門檻。只有在秀才和一笑傾城的直播間裡，才會意識到，銀髮市場有多麼龐大。
自稱80後的一笑傾城是山東省菏澤市單縣人，目前還未被曝出確切的MCN機構，秀才則是安徽省亳州市蒙城縣人，兩人均未直播帶貨，而是採取打賞方式，據悉一般主播分成比例為五五，大主播能達到六七成甚至更高。一笑傾城的榜一大哥是最高級別的60級粉絲，對應的直播打賞金額為2000萬元，每月的直播打賞金額基本在數百萬元左右。兩人也出現了各種搬運帳號、山寨帳號。
在剛剛過去的七夕節，「秀才」和「一笑傾城」連線PK，超過2000萬人觀看，創下了抖音史上最高紀錄，兩邊直播間加起來同時在線人數超過40萬人。
「一笑傾城」曾經表示，不讓大學生給自己打賞，只讓大叔大爺打賞，因為他們有退休金。她開通了兩個粉絲群，其中一個群要求開通群主專屬會員，而另一個群則要求關注、開通群主專屬會員、9級粉絲團成員。成為其專屬會員，需要每個月支付980抖幣/月，相當於每月花費98元。
秀才倒下之後，誰會成為下一個秀才？一個廣為流傳的段子是：「在秀才那蹲我媽，在一笑傾城那蹲我爸，在清新那蹲我姐，在欲夢那蹲我弟。」當前已有用戶在「清新」視頻下留言：「現在派你來做秀才。」「這江山，秀才坐得，你也坐得。」可以確定的是，專供中老年女性的主播，乃至高仿號、灰產帳號依舊會前仆後繼，這源於日漸龐大的銀髮市場與其沒有被充分滿足的情感需求。
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中國60歲及以上的銀髮群體人口占比18.7%，達到2.64億人。預計2050年，中國銀髮群體人口數量將達到4.87億。除了貨品之外，從內容消費，直播平台到機構，網紅主播，社群，交友，商務代言，線下遊學，每一個環節都能夠進行相應的老年化改造。
全網粉絲已超過1500萬的中老年頭部IP「時尚奶奶團」正是看到了這一藍海市場並抓住機遇，當前已有2000多名會員。包括「時尚奶奶團」在內的一批號開始摸索試水視頻號遷徙，「只穿高跟鞋的汪奶奶」嘗試搭建銀髮網紅矩陣。近日東方甄選成立了新東方文旅有限公司，創立「東方甄選看世界」帳號並發布多條路線，入局文旅行業，同樣是看到了中老年「阿姨粉」的市場潛力。
從旗袍秀到珠寶直播，整個中老年市場需要不斷加強規範，同時也需要針對特殊的受眾群體，提供更多的陪伴感等情感價值。或許，專注中老年內容的短劇也是時候入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