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一台名為《梨園尋根》的戲曲演唱會正在上演,一位滿頭銀髮、步履蹣跚的老太太被工作人員攙扶著走上了舞台。初一看,這麼普通的鄰家老奶奶,年近九旬,牙都掉光了,還能唱嗎?
蘇蘭芳先生
但是當音樂一響,一曲《桃花庵·九盡春回杏花開》卻聲若洪鐘,底氣十足,字正腔圓,旋律滄桑悽美,翻唱高音依然遊刃有餘,一派大家風範,歌驚四座,所有的觀眾都被這個老太太震住了,一曲未了,掌聲四起。
一曲唱罷,甫要下場,觀眾意猶未滿,不依不饒,掌聲尖叫聲此起彼伏,只好返場加唱,方才告饒。
人們不禁打心眼裡好奇,這個老太太是誰?唱這麼好,人們咋不知道呢?
一、一生紮根基層
這位老太太就是蘇蘭芳。她之所以不為人知,是因為她後來基本在基層劇團工作,很少到大城市。
她先後在洛寧縣豫劇團、延安黃龍豫劇團,信陽潢川豫劇團等工作。當她從黃龍豫劇團返回河南時,還沒有落實單位,遇上了文革爆發,被空了起來,因此逃過文革一劫。文革後期,潢川豫劇團排演《紅燈記》因角色需要,邀請蘇蘭芳擔任李奶奶一角,因此留在了潢川豫劇團工作,文革結束沒多久,她就退休了。
退休後,曾成立民營劇團演出過幾年。因此可以說蘇蘭芳藝術的鼎盛時期是在洛寧縣豫劇團。
八十年代後期,洛寧縣在編戲曲志時,對已經離開洛寧二十多年的蘇蘭芳,還沒有忘記,有如下一段記載:
《洛寧縣戲曲志》
蘇蘭芳,女,約1928(有誤,為1924)年生,河南省登封人,是我縣豫劇團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期間的主要演員之一。她功底紮實,戲路較寬,不光擅長花旦的表演,而且還能串演生角行當。她在唱腔上,嗓音洪亮舒爽自如,清晰明快,深受群眾的歡迎,特別是她擅長做工刻畫人物,細膩入微,感情處理恰當,表演準確貼切,為河南小十八蘭之一(有誤,根本沒有「小十八蘭」一說,關於十八蘭的問題,待以後另寫文章)。
蘇蘭芳是1957年來我縣豫劇團的。她在《桃花庵》(飾竇氏)、《穆桂英挂帥》(飾穆桂英)、《淚灑相思地》(飾王憐娟)、《珍珠塔》等劇中扮演的角色均為觀眾所喜愛。並為我縣豫劇團帶出了一批優秀演員,如王當群、胡麗君、馬金苗等。蘇蘭芳同志是1965年(「文革」開始)離開我縣豫劇團的。但她為洛寧縣的戲劇發展做出了一定的貢獻。(第174頁)
這段文字有兩點特別值得注意,一是提到了蘇蘭芳的做工戲,說她「擅長做工刻畫人物,細膩入微」,我們現在可能永遠無法欣賞感受到了,不過從她留下的一張武小生的劇照看,動作優美準確,瀟洒乾脆。二是提到了蘇蘭芳為洛寧培養的一批優秀的學生。
至於蘇蘭芳為什麼一生沒有離開基層,首先是生活和命運的播弄。她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沒有到大城市演出過。
蘇蘭芳先生年輕時照片
1935年冬,曾隨師父周海水到開封演出,1936年底又隨師父到西安演出,並且掛牌,現有當年的演出海報為證。但到1938年,為了逃避日本對河南的轟炸,她和養母逃難到登封,沒想到從此在登封紮下根來。
18歲那年,她嫁給了一個商人,為了避免世人對唱戲的歧視和偏見,她不想讓別人說三道四,她不唱了,「不趟這渾水」。然而不久,她丈夫出門失蹤了,而她婆婆卻非常惡毒,不但虐待她,還不讓她吃喝,她只好以糠和野菜充飢,而且還預謀賣掉她。當她得知後,從婆家逃了出來,被一家好心人收留,躲過一劫。
後來解放了,聽別人說,現在唱戲的地位提高了,為了餬口,她重新出來唱戲。由於她七八年沒有唱戲,唱戲這一行「一日不練手生」,雖然她努力地練功,恢復唱腔和做工,但她總覺得自慚形穢,覺得技術和唱腔趕不上別人,怕給師傅丟臉,所以她隱姓埋名於民間,在別人面前從不提口她是周海水的徒弟。
聽說她又登台唱戲了,她原來的師姐妹湯蘭香和常香玉都曾來信邀請她來搭班演出,都被她拒絕了。特別是常香玉的父親張福仙還曾親自到登封邀請她,她也拒絕了。
談到為什麼時,她說,一是她改唱旦角(到登封后改唱旦角)了,原來唱小生和常香玉搭檔,現在和常香玉為同一行當了;二是,常香玉的名氣大,會壓她,她說人都有自尊。三是,她和基層的民眾建立了深厚的情感,捨不得她們。
年輕時的常香玉
當她從黃龍返回洛寧時,觀眾聽說了,立刻蜂擁而至,把她圍得水泄不通,人們爭相和她握手,把手都握腫了。看這陣勢,觀眾是難以打發,她不得不答應為觀眾加演,人們才滿意地散去。
她說人們看見她,爭相奔告,說「蘭芳回來了」,人們不說「來了」,而是說「回來了」,洛寧好似她的娘家,聽到這樣的話她內心是充滿感動的,直到筆者見到她,提起這件事,她依然感到溫暖和感動。鄉親們知道她愛吃紅薯,就紛紛把紅薯和雞蛋送給她。她說:「我這朵花在農村也開得很香呢,這是我的最高榮譽。」
當然選擇在基層演出,條件是艱苦的,俗話說「說書的嘴,唱戲的腿」,劇團的流動性是演員生活上最大的困難。她說,牛圈羊圈麥秸垛經常是演員睡覺的地方,解放後條件慢慢好一些,會住在學校。
最難忘的是連夜趕台,為了不耽誤演出,哪怕刮黃風下黑雪都得趕路,跋山涉水,無論冬夏。蘇蘭芳經常演出的洛寧和登封都是山區,她爬遍了這些地方的溝溝嶺嶺,把戲送到最偏遠、最閉塞的地方。晚年的蘇蘭芳一直腿疼,可能與跋山涉水有關。
蘇蘭芳先生
二、自改唱詞的《桃花庵》
九盡春回杏花開,又一載,見鴻雁飛去紫燕飛來。
蝴蝶兒成對飛牆外,想起了奴的夫名張才。
張才夫虎丘山去玩會,此去了十餘年沒有回來。
怕的是他出門遭陷害、遭陷害,……
張才夫你好似石沉大海,你(那裡)生死存亡實實地難測。
為夫君茶不思來飯也不愛,終日裡我少氣無力精神衰。
為夫君我懶以換穿戴,把顏色的衣服疊起來。
為夫君我懶把那鮮花戴,為奴夫我不上梳妝檯。
為奴夫我懶以走出門外,為奴夫我見了人懶把口開。……
張才夫你若有了好和歹,你撇得我孤苦伶仃怎樣安排?
盼夫君把我的眼睛哭壞,……
有人問蘇蘭芳,說你的《桃花庵》怎麼和別人的不一樣呢?她笑了,說唱詞是我改的,咋會和別人的一樣呢?目不識丁的蘇蘭芳,怎麼改起唱詞了呢?原來《桃花庵》里的竇氏和她有極其相似的命運,她在戲文里寄託著身世之悲。句中劃線部分為蘇蘭芳所改。
她說:「我一生很悲,以前總是哭,眼睛都是哭壞的。我是孤兒,從小失去父母,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也不知道具體的出生時間;而結了婚,丈夫又失蹤了;到老了又沒有親生的孩子。演竇氏就想起了自己,竇氏不是丈夫失蹤了麼,竇氏不也是沒有孩子嗎?我不想出去,怕別人問我孩子呢?別人說衣服是閨女、媳婦買的,我聽著沒啥說,心裡難過。人有 『三怕』——從小失去父母,中年失去丈夫,老了沒有兒子。這『三怕』都落在我的身上,我咋這麼孤單呢?無姐無弟獨自己,天地間就我孤身一人,連一個親人都沒有!」
蘇蘭芳先生演唱《桃花庵》選段
提起這悲愴的身世,她仍是珠淚不幹。因此她根據自己的生活體驗,把唱詞改了。蘇蘭芳最拿手的唱段應該就是這一段,借戲舒緩內心的痛苦,長歌當哭。現在蘇蘭芳仍孤身一人住在自家一樓一個陰暗的房間裡,九十多了,還是自己做飯。
今年,蘇蘭芳在熱心戲迷王雁東的幫助下,找到了她養父蘇占奎的家——淮陽(古稱陳州)蘇花園。蘇家在當地是一個大戶人家,蘇家為回民。王雁東說,回民一般不會把孩子給漢民收養,還是給回民。
另外,蘇蘭芳的鼻子帶鷹鉤,眼睛略帶灰藍色,據面相和她養父的身份推斷,她應該是回民。
蘇蘭芳說她屬鼠,據查應該是1924年出生,現在一般寫作1923年,她說身份證上的是錯誤的,比實際年齡小。蘇蘭芳之所以晚年還要尋根,一是人總有根的,不可能總是像一片樹葉漂泊無依,她在沒有親生血緣的情況下,養父母就是自己最親的人;二是要報答養父母的養育之恩,她十五歲(1938日本轟炸河南)那年,養父蘇占奎就去世了,她還未成人,還未來得及盡孝,養父之恩尚未報答。
蘇蘭芳先生佘太君扮相照,拍攝於西安,當時40多歲,約拍攝於1960年代。
再者,蘇占奎葬身他鄉,因此蘇蘭芳不顧年邁體衰,堅持要到蘇花園看一看,踩一踩蘇花園的土,喝一口蘇花園的水,也算為養父和自己找到了根。
三、她一輩子感念恩師
蘇蘭芳晚年獨居一室,孤身一人,但她頭腦清晰,耳不聾眼不花,在寂寞的時光里,必定會咂味悽苦的人生,往事泛上心頭,感慨無限,她這一生真是坎坷多舛,蒼天無眼,命運不公!但在她的心中卻沒有怨恨,仍是感念。可能她越是苦,越是感念別人對她的好。
親生父母把她拋棄了,她也不恨,認為他們肯定是被生活所迫。對於養生父母,更是感恩,而且養生父母待自己如親生,自己小時候也是個嬌閨女。她從婆家逃出來,在恩人家躲了兩年,救命恩人,更是沒齒難忘。
但她最感恩的是師傅周海水。她說自己的飯碗是周師傅給的,自己不還是吃唱戲的飯嗎,現在的退休工資還是!湯蘭香是周師傅在開封收的第一個女徒弟,蘇占奎看周師傅收女弟子了,因周師傅經常到蘇占奎的茶館喝茶,蘇占奎就讓周師傅把兩個女兒收下,周師傅欣然同意,她和姐姐蘇蘭芬同時拜師。
周師傅對她們姊妹幾個像親閨女,要求雖然嚴,但從不打罵,晚上睡覺時,周師傅睡門口,讓她們睡在裡面保護她們。
周海水等口述《卷席筒》
周師傅還要求她們認認真真演戲,清清白白做人,要求她們不演堂會戲。在西安演出時,有潑皮無賴不懷好意地要求周師傅的三個女弟子去演堂會戲,周師傅堅決地拒絕了,那潑皮無賴掏出手槍以威脅,周師傅毫不畏懼,挺起胸膛,讓往自己胸膛上打,結果把那潑皮無賴嚇跑了。
提起周師傅,蘇蘭芳總是對人講起在西安的這件事。她說晚年之所以站出來唱,不是為了自己,自己老得像個怪物似的,拋頭露面是為名為利嗎?她想到周師傅那麼大的本事,那麼好的人,藝術空了,沒有了,湯蘭香、蘇蘭芬和周海水的女兒周蘭鳳都沒有把師傅的藝術繼承好、發揚好,扛起這面大旗,她站出來唱,錄專輯,就是對師傅最好的感恩與紀念。
後來,在登封,蘇蘭芳樹立了「恩師周海水紀念碑」,署名是湯蘭香、蘇蘭芬、蘇蘭芳、周蘭鳳敬立。
湯蘭香劇照
蘇蘭芳的署名很有意思,她為什麼沒有署名「十八蘭」中名氣很大的毛蘭花和崔蘭田等人呢?因為她們根本不是一「窩」,她和湯蘭香和蘇蘭芬是一起拜師周海水學戲的,而「十八蘭」是她們之後坐科學戲,周海水帶領著她們演出掙錢以供科班之花費,因此她和湯蘭香、蘇蘭芬是情同姐妹的,三人共同感念恩師。
而署名周蘭鳳,是因為周蘭鳳是周海水的女兒,蘇蘭芳所感恩的是周海水及其家人後代,因此要加上周蘭鳳。
當然對於其它師傅諸如周銀聚(周海水胞兄,武生)、燕長庚(青衣)、賈鎖等人她也是念念不忘,常常提起。相反一些被稱為藝術大家的,對於自己的師傅,或者給予自己藝術影響以及藝術指導的老藝人絕口不提,甚至極力否認,若是承認了這些,似乎就降低了自己藝術創造的天才。蘇蘭芳是一輩子沒有忘記自己的恩師,身上保留著尊師的傳統美德!
讓筆者更肅然起敬的是蘇蘭芳為杜嶺(今鄭州建國飯店、中原圖書大廈一帶)立碑。有一次我去她家訪問,一見面就說她還有一件心愿,要為杜嶺立碑。
她滔滔不絕地講起來,當時唱戲的地位低下,就是一群窮要飯的,到哪裡都受人白眼,不待見。而且,戲班學戲還要吹拉彈唱,噪音擾民,就更不受待見。
然而,杜嶺的村民不但接納了她們,而且和她們親同一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周海水就是帶領她們在此地居住,招收學員,後又培養出豫劇「十八蘭」。俗話說飲水思源,她要為杜嶺立一塊兒紀念碑。因為杜嶺村早已被城市改造了,無立碑之地,因此,2015年蘇蘭芳選擇了在登封恩師紀念碑後立碑「豫劇搖籃杜嶺村紀念碑」。
2012年,鄭州人民廣播電台舉辦的《梨園尋根》晚會DVD錄像專輯封面。
四、年逾九旬而嗓音不衰的秘訣
2013年元月,90歲高齡的蘇蘭芳在鄭州人民廣播電台錄製了2張專輯,有十幾個唱段。她的唱腔還是那樣的圓潤,聲若洪鐘,高低自如,尤其是高腔還是那麼遊刃有餘,一點兒也聽不出年老體衰的痕跡。
筆者誇她唱得好,她總是說,這哪能與年輕時相比呢,年輕時唱戲根本不用麥克風,由於聲音太大,簡直要把麥克風震壞。現在嗓子大不如前,乾澀不夠圓潤,只是高音還能唱上去罷了。
90多了還灌唱片,連鄭州電台的工作人員都說她是個奇人,簡直是個傳奇!筆者也感到非常驚奇,她到底有什麼秘訣?她肯定是掌握了科學的發聲方法,若是能把她的經驗記錄下來,那麼對青年演員也有參考價值和意義。
2015年蘇蘭芳要第二次錄唱片,我去訪問她,她說很擔心錄不好。我說:「你的嗓子這麼好,還怕唱不上去嗎?」她說:「現在嗓子雖然還有,但怕氣力不夠,需要用氣力把氣息打上去。」
2013年,鄭州人民廣播電台錄製的蘇蘭芳先生唱腔專輯封面,時年90歲。
雖然她腿不方便,還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動,諸如伸伸胳膊拉拉腿等。這說明她在演唱時是以氣帶聲,氣息是發力點,吹動聲帶而發聲,這和中國民族音樂傳統說法是一致的,諸如「善歌者,必先調其氣」,「氣者,音之帥也」。
她說的從下面往上打,就是氣沉丹田,發出丹田之氣。「氤氳自臍間出……既得其術,即可致遏雲響谷之妙也。」「臍」即丹田。據她講,她感冒了、嗓子啞了也能唱,影響不大。唱戲過程中,從來不喝水,一連將近四五個小時。
我問她怎麼受得了,她說從小周師傅就嚴格要求,唱戲過程中不能喝水,害怕中途飲場,變成「茶嗓子」。因此,她也習慣了。另外,由於發聲正確,她也並不覺得口渴。
但演唱結束,會喝一大碗熱水,她說嗓子唱熱了,千萬不能喝涼水,喝涼水保准啞嗓子。俗話說飽吹餓唱,唱戲不能吃太飽,一場大戲下來,她說餓得是前心貼後心。這些經驗的介紹,與我看到的京劇程派名家趙榮琛介紹的唱戲經驗很相似。
另外,她還提到了一條秘訣,說她在唱戲時會在腰上綁上練功帶,就是一條寬約四指的硬布帶。我問她說是誰教的,她說是從小練功時師傅發的。
我對此很懷疑,也不知是否科學。後來看北京衛視孔潔主持的《歡天戲地》,採訪京劇名家康萬生,康萬生的銅錘唱得婉轉悠揚,毫不費力,不像常見的銅錘唱得青筋暴露,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其中康萬生就展示了自己的練功帶,並且說他的練功帶是很硬的,而且向他拜師學戲的徒弟,都要求他們綁上練功帶。
後來,我就試了試,綁上練功帶,這樣有利於氣沉丹田,在演唱時有利於存住氣息,不漏氣。這是我的體會,也不知對不對。
2017年5月,作者與蘇蘭芳先生在其家中合影。
唱戲時要用好共鳴,依靠氣息的支撐,而不是扯著脖子大喊大叫。向她學戲的學生說,她唱戲時,坐在她坐的床上,都能感覺到床在震動。
2023年10月,她已經100歲了,筆者到她家中訪問,她坐在床上唱《賣苗郎》,我坐在她的床邊,真的感到了床在震動,這說明她完全是用氣息發聲,很會用丹田氣。另外她很會利用共鳴,主要有胸腔共鳴、口腔共鳴、上顎共鳴等,擴大音量,增加聲音的厚度。
其中上顎共鳴是素蘭芳的一個特色共鳴腔,特別是唱悲劇的寒韻要用此特色共鳴。另外,唱高音時只用到自己能唱的高音的七八成,要留有餘地,不能全部用盡,那樣就顯得聲嘶力竭,破壞了藝術的美感。
筆者也認為可能是蘇蘭芳嗓子條件好,所以能唱這麼久。但據她講自己的小時候的嗓子並不好,後來七八年不唱戲了,嗓子又回去了。為了重新登台,她堅持天天喊嗓子,把嗓子又喊回來了。這次喊回來的嗓子又寬又亮,比原來的還好。再加上她科學的發聲,因此能唱到九十多歲而嗓音不衰。
蘇蘭芳先生的呂布扮相照,拍攝於鄭州其退休後,約1980年代。
五、唱腔中的個人創造
聽蘇蘭芳的唱腔,覺得她的唱腔很傳統,原汁原味,韻味十足,但又很新穎,和誰的唱腔都不一樣,也絕非報紙網絡上所宣傳的那樣「豫劇的活化石」,好像那時的唱腔原封不動保留到今天。但與革新派相比,蘇蘭芳又是保守的,她的革新是微調、漸變,而不是激變。筆者認為蘇蘭芳的唱法是接近傳統的保留了20世紀50、60年代的唱法。
1935年11月,她隨周師傅到開封演出,彼時,陳素真和樊粹庭合作在豫聲劇院演出,樊粹庭為陳素真量身打造新戲,一時風靡開封,陳素真大紅大紫。
蘇蘭芳講到,為了學陳素真的劇目,偷偷到劇場觀摩,又私下給陳素真身邊的工作人員以好處,把劇本弄到手。蘇蘭芳很快也學會了樊戲諸如《凌雲志》、《義烈風》、《女貞花》等。2013年她還灌制了《義烈風》中的兩個唱段。
但是,她並沒有照搬陳素真的唱腔,而是把它改為適合自己的豫西調唱法。而祥符調對蘇蘭芳也產生過影響,如《玉虎墜》中馮彥夫人的一句唱「生干郎十四歲馮門的根芽」的「芽」就運用了祥符調的旋律。
其它的藝術樣式對蘇蘭芳也有影響,比如《對花槍》中「攙起來羅成兒」運用了河南曲劇【小漢江】的旋律。《女貞花》中邱麗玉本想喝毒酒自盡,不料毒酒反而治癒了她的麻風病,此時邱麗玉唱了一段曲劇【剪剪花】,蘇蘭芳說為了唱好這段曲劇,還專門向曲劇老藝人學習,她說自己很笨,總是唱不好,學了很久才學會。而她的一部非常叫好的劇目《淚灑相思地》則根據越劇皇后姚水娟的劇目移植的。
《豫劇之光:陳素真百年誕辰紀念影冊》
蘇蘭芳說她總愛琢磨唱腔,沒事了就哼,做夢也哼,她覺得老師傅(都是男旦)的唱腔太平了,她說的平可能有兩層意思,一是平淡不新穎,很老套,二是旋律起伏變化不大。那麼她是怎麼哼的呢?老師傅教給她17個字:「喜怒哀樂,字正腔圓,抑揚頓挫,手眼身法步。」
其中「字正腔圓,抑揚頓挫」是編腔的法則,演唱要「字正腔圓」,講究吐字清晰、歸韻準確,她說「吐字不清猶如鈍刀殺人」。她給「抑揚頓挫」的解釋是:「高音,低音,中音(上中音,下中音,高中音、低中音)的有機結合,好比海水波浪式。」也就是旋律的波瀾起伏,高中低音的有機結合。
戲曲表演通過「手眼身法步」和音樂唱腔來抒發人物的「喜怒哀樂」,情感的傳達才是最根本的目的,找出詞意的邏輯重點、語音重點、情感重點予以強調,她說「唱不動人心,就不是好演員」,「我不是傲,當年我演《淚灑相思地》,一句『負心的男人』,把劇團的人都唱哭了。」
再如《對花槍》「老身家住南陽地」這一大段唱,她裡面有一段「昨夜晚住小店,昨晚做夢甚是稀罕……羅藝聽了他的話,差下了二頂小轎來搬俺,忽閃閃忽閃閃把我抬到那瓦崗山,俺老夫老妻得團圓吶嗯啊哎呀嗯啊吶嗨呀吶嗨呀嗨哎……」
蘇蘭芳先生
最後是一個非常巧妙的花腔,表達老夫老妻團圓後的喜悅心情。這一段在我們能聽到的《對花槍》中都沒有,她說南陽班演戲有這一段,她就把這一段學過來,自己又創造,是她獨有的。
因此聽蘇蘭芳的唱腔既傳統又新穎,其中包含著她個人的藝術創造,也滲透著她大量的心血。
六、行低人不低的自強精神
戲曲行業自古就被視為賤業,唱戲的被視為下九流,但是周師傅教導蘇蘭芳說:「行低人不低,人低是自己找的。」
蘇蘭芳從此也牢牢記住了這句話,她從不唱堂會戲,也不演壞戲、粉戲,抱著「不吃不喝不睡也要把戲唱好」精神,演好戲,自強自立。她婚後罷演戲,也是因為婆家的歧視,她「不願趟這渾水」,不願被人們說三道四,肆意腌臢。直到解放後,演員的社會地位提高了,她在別人的勸說下,才再次登台唱戲。
每次演出,包括提前準備、化妝、演出到結束,往往得四五個小時,在這四五個小時時間內,她不吃不喝,直到現在還保持著這種習慣。
很多人看見了不理解,她淡淡地說習慣了。據河南戲曲聲音博物館連曉東館長介紹,因他多次組織蘇蘭芳參加演出,他親眼所見,青年演員在後台說說笑笑、打打鬧鬧,蘇蘭芳在後台卻一臉嚴肅,一句話也不說,別人都不知道她怎麼了,原來她是在靜靜地默戲。
所以當她一上場唱《抱琵琶》,是帶著角色出場,情感情緒到位,該流淚的地方就真的流淚,以深厚誠摯的情感打動了觀眾,以情動人,贏得了觀眾的掌聲。
2014年5月5日,作者第一次赴登封拍攝的蘇蘭芳先生在家中的照片。
相反,我也在電視晚會上看到知名的演員唱《抱琵琶》,好像秦香蓮與己無關,只是學唱秦香蓮的旋律,輕飄飄的,像唱歌似的,這怎能打動人心?
「不怕眾人亂鼓掌,就怕一人默搖頭」,「不怕千人看,就怕一人懂」,「不怕三點頭,就怕一撲摔(撲摔,方言,搖頭的意思)」這是蘇蘭芳常說的戲諺,這就牽涉到如何理性看待戲曲演出中的掌聲。
眾人的亂鼓掌、亂叫好並不意味著真好,那個默搖頭的真正懂戲人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戲曲演出中的彩聲是一把雙刃劍,觀眾的鼓掌可以激發演員的熱情把戲演好,但另一方面如果演員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刻意向觀眾討好,那麼就走向了藝術的背面。君不見現在的某些演員,為了叫好,故意出乖露醜,或者嚎啕大哭,或者飆高音嗷嗷直叫,贏得觀眾稀拉拉的掌聲,就自我滿足、自我陶醉了,飄飄然然了。
《豫劇豫西調》
豈不知掌聲是觀眾內心受到感動而由內而外、情不自禁地叫好,那些為了一時之廉價掌聲,只能是製造了藝術的泡沫和垃圾,並不是真正的藝術。
豫西調擅長演悲劇,蘇蘭芳尤擅長苦戲青衣,她的《桃花庵》《秦香蓮》和《賣苗郎》等,都是在認真分析角色的基礎上,和角色融為一體,感情由內而外自然流露,以誠摯真實的情感濡染、打動著觀眾。
別看蘇蘭芳是個文盲,可是在戲裡泡得久了,早成老戲精了。比如她對《桃花庵》、《秦香蓮》、《賣苗郎》中三個悲劇女性的分析,她說桃花庵中的竇氏是個富家主婦,衣食無憂,可是丈夫失蹤了,沒有孩子,她是內心的苦悶,她修改的「終日裡我少氣無力精神衰」很符合竇氏的精神狀態;秦香蓮也悲,丈夫拋棄不認她,可她有兩個孩子;最悲的是柳迎春,丈夫不認她,家裡也最窮,連吃的也沒有,無奈何賣兒子換口吃的,柳迎春要忍著賣兒的悲痛強裝笑顏孝敬公爹,可是公爹卻不理解,掄起拐杖就要責打柳迎春,她是一肚子的委屈,想說又不敢說,想哭不敢哭出聲。
同樣三個悲劇女性,只有對她們三個細微的不同予以辨析,才能演好三個人物,要不然成了一道湯,三個人物演成了一個人。
對於現在舞台上常演的《淚灑相思地》,也認為沒有她演得深入內在。特別是最後一場《臨終很》是全戲的重點場次和高潮,劇中有這樣的唱詞「變賣衣飾做路費」,王憐娟此時已經萬分窘迫,走投無路,但有的演員不顧這一規定情境,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當然,我們不能用寫實的目光來看,戲曲舞台上一切講究美,但也不能過分炫耀美),蘇蘭芳認為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悲劇的力度。
《豫劇豫西調及唱腔音樂研究》
有一次她偶然談起《秦香蓮》,她的分析更讓筆者刮目相看。她說,《抱琵琶》一場,秦香蓮當著王丞相之面,哭哭啼啼、絮絮叨叨唱了那麼一大段,什麼「三江水洗不盡我滿腹的冤枉」,而到了《鍘美》一場,秦香蓮卻沒有什麼戲。
她說的這個問題,牽涉到戲劇的節奏問題,《秦香蓮》一劇前面的《勸夫》和《抱琵琶》戲份過多,高潮出現過早,而到最後一場《鍘美》,秦香蓮卻成了配角,戲劇真正高潮部分不夠突出。
她說在傳統老戲中《鍘美》一場秦香蓮是這樣唱的:「秦香蓮淚兮兮,說與相爺聽端的。我不告天不告地,狀告皇王一妹婿。我實是告的陳世美,秦香蓮我是他的妻。強盜得官傷天理,不該殺子又滅妻。韓琪他是真君子,拿起鋼刀殺自己。秦香蓮冤讎深如海,三江水洗不盡我滿腹的冤屈。血淋淋的鋼刀往上舉,包相爺與我報冤屈。」
《勸夫》階段的秦香蓮只是苦苦哀求陳世美認下兩個孩子,認不認自己倒還在其次,陳世美只是鐵心不認,此時的秦香蓮算不得「三江水洗不盡我滿腹的冤枉」。秦香蓮前來尋夫,陳世美害怕秦香蓮影響自己的仕途,就派韓琪殺死秦香蓮母子,此時的秦香蓮才是「滿腹的冤枉」。
《豫劇史話》
蘇蘭芳雖然沒有用什麼節奏、高潮等字眼,但她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作為一個不識字的老藝人,能夠隱隱感覺到這個問題已經很不簡單了。蘇蘭芳是一個有心人,她終日都在思考著演戲的事,真是具有那種「不吃不喝不睡也要把戲唱好」的敬業精神,有這樣的精神還能唱不好戲嗎?
七、口中的戲曲史料
1935年11月,蘇蘭芳隨周海水到開封演出,豫西調在省會開封唱響了,促進了豫西調和祥符調的交流和融合。1936年底,周海水帶領湯蘭香、蘇蘭芬、蘇蘭芳到西安演出,這是豫劇第一次到省外演出,蘇蘭芳都是這些豫劇史上重要事件的親歷者。
周海水在1933年曾率班到開封演出,但開封觀眾不接受豫西調的唱法,沒有打響。沒有打響的原因,據蘇蘭芳分析,一是豫西調真聲演唱,憨腔大口,聽慣了祥符調假聲唱法清脆嘹亮的開封人,不大習慣豫西調。二是當時的演員穿得很土,開封人以長袍為主,而唱豫西調的穿著短褂,好像一群叫花子。
1935年,常香玉的父親張福仙提議周海水再到開封闖闖,周師傅說不去了,上次就演砸了。張福仙又動員,周海水就動心了,這次周海水非常重視,經過了幾個月的準備,對劇目精挑細選,邀請一流的演員。
常香玉父親張福仙
主要演員有周海水(老生),周銀聚(周海水的哥哥,武生),「豫西三張」之一的張同慶(老生),旦角演員有燕長庚、翟燕身等。女演員有周海水最早收的三個女徒弟——湯蘭香、蘇蘭芬、蘇蘭芳,以及常香玉。常香玉沒有正式拜師,但在周海水的戲班搭班演出。他們的口號是「老的不行,有年輕的,年輕的不行,有女的」。
1935年11月周海水率班到開封同樂戲院演出,演出《賣苗郎》《四進士》《申包胥挂帥》等劇目。主力演員當然是周海水、周銀聚、張同慶、燕長庚和翟燕身等這些老演員了。
這次演出,在開封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豫西調算是在開封站穩了腳跟。這四個女演員剛好年齡相仿,她們合作演出小戲。比如常香玉演《秦雪梅》,蘇蘭芳配演商林。
常香玉就是憑藉自己的好嗓子和武功,慢慢在開封唱紅了,從唱墊戲到中軸到大軸。1936年底,周海水率班到西安演出,常香玉沒有去。張福仙以她為主演,成立了中州戲曲研究社。
關於他們在西安演出的情形,蘇蘭芳並沒有講很多。問到豫劇在西安觀眾接受不接受,歡迎不歡迎,她說,西安人能聽懂河南話,再加上豫劇和秦腔都是梆子戲,是同一個家族,所以西安人很歡迎,他們在那裡演出了快一年。回來後不久抗日戰爭爆發,為了躲日本飛機的轟炸,才逃到了登封山區,從此流落到那裡了。
《豫劇探微:開封視野中的豫劇歷史》
蘇蘭芳所處的時代,恰好是豫劇坤伶替代乾旦、豫劇從外八角為主逐漸轉移到以旦角為主的時代,處在豫劇發展變革的關鍵歷史時期。
蘇蘭芳雖然不是第一個登上豫劇舞台的女演員,但算得上是較早登上豫劇舞台的女演員,因此她是這個豫劇變革歷史時期的見證人。問她觀眾為什麼喜歡看女演員的戲,她說當時唱戲的女演員少,觀眾稀奇,後來慢慢就多了。
問她的師傅一輩都演什麼戲,她說是朝代戲,比如商代戲、漢朝戲、三國戲等。她所說的朝代戲相當於今天的歷史連續劇,是連台本戲。比如,商代戲,能從商紂王女媧廟上香的《頭冀州》,一直演到《反五關》。再如,有名的《玉虎墜》,又名《收王元》,本是劉秀戲中的一部分。
所以當河南的一個資深戲迷唐小寶在搜集《玉虎墜》的資料時,發現一個民營劇團出的光碟《劉秀傳》共24集,其中從第10到15集是《玉虎墜》的故事,該民營劇團的演出更接近豫劇的老傳統,從中也可以證明蘇蘭芳的說法。
這些朝代戲是怎麼失傳的呢?蘇蘭芳說,年輕的只會自己角色的,其它角色的不會,老師傅們死的死,散的散,就沒有人能把這些戲穿起來,慢慢地就演不成了,時間久了就忘了,就失傳了。說到此處,她還非常痛心,她特別喜歡漢朝的戲,還能記起一些,還心存希望能恢復一些。
她說的是一個理由,關鍵的原因還有兩條:
一是,豫劇慢慢由農村進入城市發展,市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看連台本戲,只能從連台本戲中挑選比較精彩的段落上演,因此朝代連台本戲戲慢慢失傳。
《豫劇名老藝人傳統唱腔選集》(豫西調部分)
二是,坤伶登上舞台,觀眾更喜歡女演員,那些朝代戲以外八角為主,此時變成女演員挂帥,就多演家庭、愛情、生活戲,別說那些朝代戲了,從此以後就連生角也被女演員打擊得一蹶不振,歷史戲的失傳是必然的了。
蘇蘭芳一生紮根基層,為基層唱了一輩子戲。但她並沒有因在基層而降低了對藝術的追求和要求,她以要強的個性,抱著「不吃不喝不睡非要把戲唱好」的敬業精神,贏得了觀眾的愛戴,觀眾把她當親人,她和觀眾情同一家,真正成為了「隱藏在民間的藝術大家」。
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
八、百歲老人心愿
2023年10月18日,筆者再次赴登封看望老人。經歷了三年「疫情」,蘇蘭芳已經100歲了,但她依然精神矍鑠,身體健康,頭腦清楚,戲還記得清清楚楚,先後給筆者演唱了《賣苗郎》《呂布戲貂蟬》《打金枝》等唱段。
2023年10月18日,作者與蘇蘭芳先生在其家中的合影,蘇蘭芳先生100歲了。
據介紹,2022年底,全民皆「陽」,老人卻沒有「陽」,她生病住院是因為在養老院因下樓不便,孤居一室,難與人交流,所以心情不暢,吃不下飯,因營養不良而病倒。
臨走時,蘇蘭芳拉住我的手說:「小王,鄭州的人多戲迷多,你看看有願意學的年輕人,他來我免費教他。」傳承是老人晚年最大的心愿,蘇蘭芳自被媒體發掘出來之後,曾多次表示願意把師傅所教的傳授給戲迷,她不願把戲帶進墓坑。
可是至今並未找到合適的傳承人,雖然厲琦(豫劇、越調演員)拜師蘇蘭芳,但二人條件並不相同,蘇蘭芳是大嗓演員,而厲琦是小嗓,很難唱出豫西調的韻味。蘇蘭芳心裡也清楚,自己不是名演員,所以那些年輕的豫劇演員沒有人向她學戲的。而現在的年輕人喜歡戲的很少,即便是個別喜歡,誰願意學這些老腔老調呢?
有一些戲迷向她學戲,說她的戲很難唱。她的戲難唱有兩點原因,一是大嗓難學,發聲用氣難學,蘇蘭芳說發聲用氣用的是內功,而這個內功蘇老師是童子功,一般人是難以企及的。二是蘇老師的悲劇難學,她所擅長的戲都是悲劇哭戲,演的是正旦、青衣,她不喜歡演花旦戲,花旦戲也不拿手。
她每次演唱,都是淚流不止,就是這次100歲唱《賣苗郎》,還是哭了。她說唱《抱琵琶》唱到「淚下來」,必須在這個時候眼淚滾下來。
戲劇名家為「豫劇豫西調活化石」蘇蘭芳慶百歲壽誕
我在她家先後3次聽她唱《賣苗郎》,沒有一次不哭的,連我這不愛哭的人,也被她唱哭過。因此唱她的戲要進入角色,要以情帶聲,沒有悲痛的感情是唱不好的,即便是唱,也是唱旋律,唱的也是表皮兒,缺乏真情實感,難以以情動人,所以這些哭哭啼啼、悲悲切切的戲並不好唱。蘇蘭芳之所以張口就來,應該和她悲慘的身世有極大的關係,她能夠移情於角色,長歌當哭吧!
附 錄
蘇蘭芳錄音情況:
2009年第一次在河南人民廣播電台錄音,錄有10個左右唱段,未公開出版。但樂隊只有3人,顯得單調。但此時她的嗓音高音還算圓潤,比後來兩次錄音的要好。裡面的唱段除了《紅燈記》李奶奶的唱段(這是蘇蘭芳留下的唯一的現代戲的錄音),後來都再次由鄭州電台錄音公開出版。
2013年1月第二次在鄭州人民廣播電台錄音,錄製了14個唱段,由河南電子音像出版社公開出版,目錄如下:
豫西調活化石蘇蘭芳暨愛徒厲琦(琦蘭)薪火傳承儀式
《桃花庵·九盡春回杏花開》(行當,青衣)
《桃花庵·恨上來我拉她當官去送》(行當,青衣)
《三上關·帶皇兵四十單三萬》(行當,刀馬旦)
《三上關·人馬前呼又後擁》(行當,刀馬旦)
《玉虎墜·未開言不由我珠淚落下》(行當,青衣)
《對花槍·攙起來羅成兒我的心酸痛》(行當,老旦)
《對花槍·一聽說來了秦叔寶》(行當,老旦)
《對花槍·眾位英雄跪在了地》(行當,老旦)
《老征東·轅門外三聲炮如雷震》(行當,帥旦)
《秦香蓮·抱琵琶》(行當,青衣)
《秦香蓮·勸夫》(行當,青衣)
《義烈風·急忙忙施一禮我深深拜上》(行當,閨門旦)
《義烈風·大老爺你穩坐在而堂》(莊鴻文的唱段,行當,小生)
《黃鶴樓·劉皇叔穩坐在樓棚》(周瑜的唱段,行當,武小生)
2015年5月第三次在鄭州人民廣播電台錄音,錄製了4個唱段,由河南電子音像出版社公開出版,目錄如下:
《陳妙常·原來是芭蕉葉隨風飄蕩》(行當,閨門旦)
《二度梅·陳杏元上叢台珠淚落下》(行當,青衣)
《賣苗郎·攙住了公爹老大人》(行當,青衣)
《秦香蓮·王相爺出廳去把我指引》(行當,青衣。裡面有勸夫的大段念白,展示了念白的功力)
蘇蘭芳《對花槍》還有一段「有老身居住南陽地」非常精彩的一段唱,與崔蘭田和馬金鳳唱腔的都不同,她原本打算第三次在鄭州電台錄音,但由於種種原因,沒有錄,很可惜。筆者錄有一段清唱,僅清唱就長達14分鐘,若加上伴奏,估計將會在20分鐘左右。
蘇蘭芳還有《頭冀州·哭劍》蘇妲己的一段唱,豫西調的【哭劍】和我們現在經常聽到的祥符調截然不同。筆者錄有一段清唱。
另外河南戲曲聲音博物館多次對蘇蘭芳進行採訪錄音錄像,可能還保存有其它的唱腔資料,具體內容不詳。
(本文根據作者先後五六次到蘇蘭芳家中訪問而寫成的。同時感謝陳玉成、連曉東、王雁東等人的熱心幫助。)
2017年7月14日初稿
2023年10月24日增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