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苦無好劇久矣。
上半年我能看下去的劇有三部,《熱血同行》是其一,《鬼吹燈》是第二。
今天得遇第三部——《清平樂》。
大宋天下,帝王之家,權謀籠罩,情愛糾纏。
這部正午陽光出品,王凱江疏影主演的古代傳奇劇,優質到讓我半集落淚,自發(沒收錢)宣傳。
好劇不常有,大家別錯過。
古裝劇如過江之鯽,魚龍混雜。
然而正午陽光出品,少有劣作。
從《琅琊榜》到《知否》,再到《清平樂》,水平仍在。
《清平樂》的故事仍發生在宋朝。
開篇便是《知否》的老味道,然而比起《知否》的綿柔,《清平樂》的開篇更冷峻。
深夜,官家(皇上宋仁宗)乳母憂心忡忡,疾步而行。
原是官家召見。
鏡頭一轉,官家在幽深正殿提筆寫字。
鏡頭拉近,赫然是六個大字"蓋天子之孝也"。
乳母進來後,滿面愁容。
無須過多對白,前面就鋪墊的風雨欲來。
見乳母進來後,官家便拿起字問她。
自己的字比幼時如何?
乳母看後,稱讚他聰慧勤謹,自然寫得比幼時好。
單單一副字作劇集開頭,自然大有隱喻。
年少的宋仁宗從乳母手中接過畫,眼目低垂。
說道:朕卻覺得,遠不如幼時。
理由是,字如文章,有情有魂。
幼時雖筆力不如當下,然而當時情真意切,篤信必能盡孝於雙親。
隨後拋出炸彈。
問乳母:朕對母盡孝了嗎?
看演員眼裡的光,言辭之切,使人動容。
乳母聽得這話,趕快說:陛下是孝子,對太后娘娘極盡孝道。
然而宋仁宗卻說:連你也要瞞朕。
自此,一場大幕終於拉開。
原來,宋仁宗生母並非是當時垂簾聽政的太后娘娘。
從一副"以孝為本"的字切入,宋仁宗以字為由,道出:當下再寫"孝"字無情無魂,只因心中再不篤定。
進而質問乳母,自己生母到底是誰?
鋪墊長,細節足,台詞講究。
正午陽光的藝高人膽大與劇作打磨之心顯而易見。
大幕已拉開,隨後講的便是第一件事。
——哪怕身為帝王,依舊無能為力。
少年人,動了真情,結果便是捅破天。
年少的宋仁宗得知生母並非太后,便徑直騎馬出宮。
夜色凜然,漆黑到看不清演員的臉。
然而無打光無濾鏡,越黑暗越真實。
宋仁宗出宮後一路風馳電掣,險些撞了一個路人大漢。
宋仁宗仁厚,轉頭對那人道歉。
這樣一個看起來毫無意義的細節,在正午的安排下,也深意滿滿。
那大漢對宋仁宗喊道:自己高興極了,因為媳婦生了兒子。
一面急切尋母,一面喜得貴子。
這一次宋仁宗沒有回頭,只是大聲喊了句:恭喜。
細節對比,更添宋仁宗淒涼。
談及生子,鏡頭直接轉到數十年前,宋仁宗出生之時。
原來,宋仁宗生母乃是當今太后劉娥的婢女李蘭惠。
宋仁宗一出生,在名義上,便直接成了劉娥的兒子。
真相已出。
那宋仁宗的生母李蘭惠現在何處?
在為先帝守陵,頭髮花白,容顏不在。
宋仁宗騎馬出城,自然是來尋她。
宋仁宗來到帝陵,步履飛快,細節看得出,他在走,但後面的隨從卻在小跑。
尋母之心急切昭然若見。
然而,一眾侍衛攔住了他,並未讓他深入。
一臉倦怠的宋仁宗對侍衛說,自己並非來祭拜已逝的先皇。
而是來見自己的母親。
侍衛無比驚慌,但顯然知道內情,只能不停叩頭高喊:太后娘娘在宮中。
另一邊宋仁宗生母李慧蘭知道"兒子"來了。
連忙起身,反覆說同一句話。
"他真的來了。"
讓婢女趕緊給她拿鏡子,梳梳頭。
再把繡蘭花的褙子拿來。
數年未見,只能遙知。
哪個媽媽不想念兒子呢?
然而,宋仁宗想進去看李蘭惠,卻是遇到重重阻礙。
先是皇宮大部隊來了,儀仗奏樂。
連李蘭惠都聽到了,問這是什麼聲音。
下人告訴她:那是宋仁宗的儀仗在奏樂呢。
於是李蘭惠站在門前,自顧自念道:是陛下,是大宋的皇帝。
不是六哥兒了。
就是看到這兒我哭了。
——子雖是子,但終究已經不是那個孩童了,身份已變,枷鎖已上,母子永隔。
宋仁宗到頭來終究還是見不到生母。
因為他的老師晏殊(一曲新詞酒一杯的晏殊)(呂秀才)也來勸他。
直言:李蘭惠奉旨守陵,無法見客。
又言:我來請你回宮。
又問他:若是進了那扇門,見了生母,又該如何呢?
宋仁宗便氣鼓鼓地說:該如何,便如何。
晏殊回應他,假若如此,那群臣和太后只會覺得他耍孩子氣,胡鬧。
更加認定他年紀尚小。
難擔當君王之責。
然後宋仁宗用四個字就表現出了他的稚嫩。
"我不幹了。"
說:我現在就去劈開那扇門。
帶我娘走。
我自己養她。
他是真的年輕且動情。
也是真的衝動。
最後,還是他的生母派人出來,終結了他的衝動。
李蘭惠派人送出一卷經文。
言明自己現在過得安逸,又提到當今太后輔佐皇帝,國泰民安。
意在勸退宋仁宗。
宋仁宗聽了生母的話。
委屈巴巴。
然後回去了。
還是委屈巴巴,想媽媽。
身為天子,連自己的生母都見不到。
許多人說接受無能。
但其實無論對李蘭惠還是宋仁宗來說,這都是必然之局。
前者也並非沒有抗爭過,但先帝告訴過她,假若宋仁宗認生母,兩宮並立,那夾雜在中間的宋仁宗只會陷入兩難。
到這兒,就牽扯出另一個重要人物,也就是當今太后劉娥了。
垂簾聽政,手腕強硬,是個狠人。
按說這樣的"反派"理應讓人恨的牙痒痒。
但正午對人物的打磨顯然不止於此。
我之所以喜歡這部劇,也正因為,這部劇不僅有皇帝的進退兩難,也有太后的深刻的孤獨。
當初先皇為何要將宋仁宗置於劉娥名下。
因為當時,先皇想扶她為正,卻沒有理由,只能給她一個皇嗣。
至於為何扶她為正。
則是因為在先皇臥病期間,朝堂已經風起雲湧。
也只有劉娥,才能應付得了這一切。
而假若留李蘭惠這個太子生母在一旁,兩宮並立。
必然會有人站隊亂政,朝堂更紛亂。
先皇臨終前對她說的話也是:要好好守住江山,好待宋仁宗好好接過來,也囑咐了要厚待蘭惠。
不然太后直接秘密處死李蘭惠就好了。
然而宋仁宗不懂。
她只能對親近的太監說這些話。
以至於感嘆道:自己身邊知心知意的人越來越少了。
只能和知心太監說說心裡話。
世人都以為她貪戀權勢。
然而她也會對著老太監哭出來。
養育了十數年的兒子一朝反目。
懟她不信任她。
以至於皇后有一天向她傾訴委屈時。
她說:這個世上,沒有誰能日日開心,誰沒有憤懣難抑制啊?
這就是太后。
她擁有普通人擁有的委屈、憤懣與悲傷。
夾雜在國事、家事之中。
立體多面而真實。
然而,年輕衝動而真情實感的宋仁宗,與坐擁天下卻骨肉真實的太后,僅僅構成了這部劇的前兩集。
劇中其他更細緻而平淡的部分,同樣精彩。
宋仁宗的一生,若是只有尋母,則十分片面。
正午劇的一個極大的亮點,其實是對背景全貌的精準還原。
在《清平樂》中,出現了極大篇幅的對"仁義禮智信"的復原。
比如范仲淹去書院當值,因衣衫襤褸被學子們鄙視。
學子們口出狂言,一直喊道: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兩邊就什麼是"儀"battle了好幾分鐘。
再比如劇中用了篇幅僅僅描繪了晏殊作詞時的畫面。
他淋在雨中,出口就是詞。
再比如,晏殊連和宋仁宗消遣,都用大段的描述。
正因此,這部劇以極大的筆力還原宋朝之貌,打磨人物的舉止行為。
精而細,十分雋永。
然而也正是這份精細,推走了無數觀眾。
但如果不這樣,也就不是正午了。
若你看劇時打開彈幕。
隨處可見的評價都是:太拖沓了,二倍速都覺得慢。
我不是不知道大家想看什麼。
激烈的撕逼宮斗,甜膩的愛情,扎心的虐戀。
或者見血的鬥爭,或者驚悚的奇遇。
沒人不愛這些,但這些還少嗎?
古裝神話虐戀、現代甜到齁的總裁劇,以及狗血扎心的職場劇。
速食、流水線化的充飢和滿足,一閃而過的爽快。
這些當然可以有,但不應該是全部。
平均每天有無數自媒體文章痛批中國編劇。
平均每天都數個甜劇狗血劇上熱搜。
誰哭了,誰笑了,誰又太甜了。
而真正的好作品,卻又因無法滿足大家的快餐心理而被拒之門外。
我覺得這個邏輯不通。
《如懿傳》已經因為如懿不怎麼宮斗被很多人視為垃圾了。
《知否》也因為太生活化被很多人開頭便棄劇了。
我也能想像到,一定有許多人會以"拖沓""匠氣"而指摘《清平樂》。
對於這些我無能為力。
只想說,別讓有心做精品的人失落。
那是他們唯一的堅持,也是所有人需要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