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01
八歲那年,我把公主打了。
爹爹罵了我半日。
次日,公主登門,臉上掛著被我抓傷的血痕,委委屈屈拽著我的手:「南星,你別不理我呀,是我不對,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我冷哼,不理。
十歲,我放狗把太子咬了。
這次爹爹真生氣了,拿了鞭子,還未動手,我便嚎啕大哭:「爹爹你教給我的,挨了欺負要討回來,昨日太子揪我辮子,還用手戳我的臉蛋,我放狗咬他,有錯嗎?」
爹爹說過,我是姑娘家,臉蛋兒不能給隨便摸。
所以,我有錯嗎?
爹爹被我問住了,吭哧半天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聖上也是滿臉尷尬,只能含糊地打著圓場:「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愛卿不必當真的。」
「就是,就是。」
我一個軲轆從地上爬起來,一臉淚痕地湊近聖上:「皇伯伯,還是您疼我。」我哼唧著,將鼻涕眼淚抹在了龍袍之上。
龍袍上的刺繡磨的我臉疼。
不舒服。
我皺著眉,嫌棄地丟開。
爹爹在旁吹鬍子瞪眼:「南星,你再不規矩,我把你丟出去你信不信?」
我不怕。
爹爹就是個紙老虎,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唬不住我的。
我縮在聖上身後,奶聲奶氣:「皇伯伯,我想吃芙蓉卷。」
很快,徐公公端了上來,用白玉盤子乘著遞到我面前,我捏了一塊,吃了兩口,皺著眉頭:「味兒不對呀!」
徐公公笑:「是,做芙蓉卷的廚子拉肚子,今日沒當差。」
罷了罷了。
我將剩下半塊兒扔盤子裡,打著呵欠,撅著屁股到了一邊去,很快便睡著了。
再醒來時口水流了一大片。
濕了明黃色的緞被。
東宮.02
我叫南星,是爹爹的女兒。
娘親生我時難產,兩日兩夜的折磨,最後豁了命才將我生出。
那日,天上有顆星格外的亮。爹爹落了淚,說娘親變成了天上的星星,因而,叫我為星。
爹爹說,我是娘親的命,於是把我當眼珠子一般護著。
我五六個月大時,他便日日抱著我上朝議事。他在正殿,我在偏殿,時不時哭的整殿人都捏一把汗,唯恐聖上震怒。可聖上不會,每逢這時,他都會讓人去看看我為什麼哭,是餓了,還是尿了,總之,要哄的我不哭了。
聖上疼我,是因爹爹的緣故。
他是大將軍,戰功赫赫。
有人說爹爹功高震主。聖上冷笑,將說話的人貶黜到三千里外,再不准回京。
因為只有聖上知道,那一年,爹爹完全可以冷漠地看他死去,然後自己奪權為君王的。可爹爹沒有,大雪中,爹爹流著血背著聖上走了十數里,兩個人的血肉糊在了一起,情意也糊在了一起,再也分不開。
聖上時常念叨,沒爹爹的捨命相救,就沒今日的他;沒爹爹的奮力殺敵,就沒今日的大周。所以天下他最不能辜負的人,便是爹爹。
爹爹嘴拙,不會巧言令色,他只會嘿嘿的笑,說一句:「臣的本分。」
是,爹爹將本分看的極重,卻教出了一個我這樣無法無天的女兒,自幼就敢去拽聖上的鬍子,摸貴妃的屁股----
東宮.03
聖上很好。
不過,他也有不好的時候。
他空閒時會拽著我練字,聽我背書,考校我學問。這個時候只要我不聽話,他便拉下臉來,見狀,我便乖乖的背,反正這些也不難。
聖上說我很聰明,很多書讀一遍就會了,稍加提點便通了。
會與通是兩種意思。
比如我早就背的滾瓜亂熟的《中庸》,大我兩歲的太子還磕磕巴巴,不懂其意。
每每這時,聖上便會指著在旁吃點心的我對著太子吼:「你,還不如個小南星,寡人怎麼會有你這樣蠢的兒子?」
是,我也覺得太子蠢,於是在旁附和。
太子哭了,淚珠子啪啪的落。
不料,聖上罵得更狠了。
我在旁翻著白眼:蠢貨,教都教不會。
因為就在前幾日,太子叫住了我:「南星,父皇為什麼不凶你呀?是不是你有什麼好法子哄他高興?」
有啊。
我的眸子亮晶晶:「他生氣了你就哭,扯著嗓子的哭,然後鼻涕眼淚抹在他的衣服上,他心一軟,就捨不得罵你了。」
在我的示意下,太子做了。
只是沒成功,他被聖上拎著衣領丟了出去,一臉嫌棄。
聖上氣悶,問:「犬子無狀當如何?」
我想了想,答:「物暴長者必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壞。」
聖上一怔。
我才恍然明白,他剛剛是自言自語,並非問我,而我,答了,他,聽了。我咽下口中的糕點,補充了一句:「徐徐圖之,急不得。」
一語成讖。
太子自回去便發奮圖強,每日就睡一兩個時辰,其餘時候全部用來讀書,幾日下來,功課雖然有了長進,可身子卻垮了。
他病的昏昏沉沉,還掙扎著要去念書,貴妃十分心疼,哭著來求:「聖上過去勸勸他吧,他自幼身子就弱,經不住這般熬的。」
聖上冷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在旁如小雞吃米,對對,就是這句,剛剛我就想說來著。
貴妃哭的更傷心,梨花帶雨。我不好意思再瞧熱鬧,一轉身出了殿中去樹下趴著看蛐蛐打架。
看累了便睡。
最後還是聖上把我抱了回去,放在殿中,才去了棲春殿中看太子。
東宮.04
那次之後,聖上很少再問太子的功課,更多的時候將心思放在了我的身上,日日盯著我讀書。
讀了幾日,我瞅著他是認了真,頓時蔫了。
我是個坐不住的,日日到他這就是圖個自在,在這讀書,還不如回家去練刀練槍。
於是,我很少再進宮了,即便進宮,也甚少再去聖上宮中,只陪著貴妃說話,誇她的衣服好看,妝容精緻,臉蛋兒漂亮,順便再摸摸她的屁股。總之,每一次我都能得一堆的賞賜,滿載而歸。
爹爹冷眼瞅著我抱回來的這一堆,問:「你喜歡太子不?」
我點頭又搖頭。
不喜歡也不討厭。
爹爹又問:「那,你長大了要不要嫁他?」
嫁?
這話嚇得我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我揉著屁股:「爹爹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要嫁他,軟蛋包一個。」
這是我罵太子的話,聖上也聽到過兩次,還說我罵得有道理。
太子性子軟,是事實。
爹爹的鬍子抖了抖:「若不想嫁就離貴妃遠著點。」
我皺著眉。
貴妃?貴妃很好啊。
我為什麼要離她遠著點?再說了,貴妃是貴妃,太子是太子,我不嫁太子就不能和貴妃玩了嗎?
我一本正經:「貴妃的屁股很翹的,摸起來很好,我,捨不得離貴妃遠點。」
爹爹大怒,又要拿鞭子。
我往外跑,扯著嗓子喊:「老頭子要打死人了,大哥,二哥,咱爹瘋啦!救命啊!」
是,我還有兩個哥哥的。他們自幼便挨爹爹的鞭子,因而都是規規矩矩的性子,能文能武,近幾年很得爹爹的器重。
可惜,他們沒在家,下人們不敢攔我爹。
於是我只能在院子與他轉著圈圈,一個追,一個跑。爹爹跑的累了時,我問:「爹,你想著讓我嫁太子?」
爹爹喘著氣:「不嫁太子,你想嫁誰?」
嫁誰?
我真沒想過。
既然爹爹問起,我就認真想想。
想了半天,我得出結論:「我不嫁太子,我要做公主。」
爹爹眉心擰成一個疙瘩:「公主?做公主有什麼好的?」
我梗著脖子:「做公主當然好啦!這天底下只有公主養面首光明正大,夫君也不敢吱聲,對不對?所以我要當公主,不行,我現在就要進宮,我要面聖,我要告訴皇伯伯讓他封我做公主,我要養面首!」
東宮.05
夢碎了。
被我爹打碎了。
他不讓我進宮,還把我關進了院子裡,他說要我好好學學規矩。
我每天對著我的兩個丫頭,愁眉苦臉。
木香勸我:「小姐,嫁給太子多好啊,你們自幼青梅竹馬,都知彼此的性子,太子又聽您的話,多好。」
不好,不好。
就因為太了解,才不好。
話說小時候我尿過他的床,有次還偷看過他洗澡,他那會兒倒是會哭,嗷嗷喊著要我負責。
笑話。
就因為瞅了一眼他的小鳥?
我瞅著自己的小拇指,撇著嘴。
木棉也從旁邊搭話:「小姐,您就熄了做公主的心思吧,您這話傳出去,別人又要說將軍覬覦帝位了。」
我不怕,因為皇伯伯不會信。
兄弟兩人情比金堅,流言蜚語撼動不得。
木棉嘆:「眾口鑠金,流言比什麼東西都可怕的,到時候聖上真的疑心了,抄家、砍頭,小姐後悔都來不及了。」
我一個激靈。
抄家、砍頭,不要,不要。
這話不吉利。
我將這話踢到九霄雲外,可夜裡,還是忍不住做了夢。
夢到南家真的落了難,官兵將院子層層圍起來,南家的人都被帶了枷板、腳鐐,被人用鞭子抽著,趕著。
我也在其中,淚眼婆娑抬頭的空檔,瞧見了那個被我打過的公主,她冷眼看我:「呸,還想做公主,做夢!」
我醒了。
一身的汗。
木棉聽到動靜過來問我:「小姐,您怎麼了?」
我驚魂未定:「是不是有句話叫伴君如伴虎?」
木棉點頭。
那,皇伯伯也是老虎?
若夢真成了現實,怎麼辦?
我翻身下床。
院子裡的門還鎖著,我只能翻牆。
黑漆漆的夜,木棉拽住了我的衣裳,哭著求我:「小姐,深更半夜,您要去哪?」
--未完待續--
南星去了哪?南家真的會被抄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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