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 · Lavigne | 瓦拉納西:三千世界的色彩與喧囂(下)

2019-09-27     星球旅行

從滿街都是野狗和流浪漢的加爾各答之夜,一個中國女子開始了她的印度西北部背包之旅,踏過佛陀的人生足跡,抵達佛光恩澤三千年的恆河之濱,又從不可一世的莫臥兒華服魅影中追尋茫茫沙漠間吉普賽從不停歇的足跡……幾乎囊括了印度所有廣為人知、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地標,但有意思的是,作者以女人特有的敏感和細膩視角,選取「服裝配飾」作為旅行的主題線索,步履所至之處都會以一種獨特的服飾類型作為代表,縱橫捭闔、融會貫通,管窺了印度文化的多元糅合以及博大精深。

雖然這個隔著喜馬拉雅山的千年古國總讓人難以描述,但我還是將它列為今生必去的目的地之一。近期將陸續為大家連載獨特視角的印度服飾之旅,內容源自作者長達一個月的印度背包之旅,以服飾為線索,串聯起足跡所至之處的文化探源,感受真實可觸的印度哲學。

本書原供稿給季羨林關門弟子——中印比較文學大師郁龍余老師。郁龍余老師認為,在充滿多樣性與對立性的印度文化中,容許一切天真的想法存在,對立是和統一聯繫在一起的。在他們的詞典中,用DVANDVA(夫婦)來指稱矛盾,實在是精妙之極。哲學如此、生活如此、閱讀也如此。

恆河瓦拉納西

三千世界的色彩與喧囂(下)

恆河印象之服飾傳奇

幾乎所有來瓦拉納西的人都會立即換上一身行頭,這是西方遊客帶來的一種變異服飾,或許認為是帶有想像力和創造性的波希米亞風格服飾更為恰當。印度服飾中女子的「紗麗」與男子的「拖蒂」都過於繁複,並不符合西方人的習慣,那些長期滯留在印度或是迷戀印度文化的遊學客們就巧妙得將傳統印度服飾改良,使之成為一種由印度發源、風靡全世界的另類時尚。在瓦拉納西的街巷,我就尋到了幾種最受外來遊客歡迎的著裝:

攝影 | 彭穎(Lavigne)

變異的拖蒂

「拖蒂」(Dhoti)是一種免襠的圍裙風格男士褲,在印度南部及許多大城市中都非常流行。拖蒂展開來其實是一塊很長很大的布匹,解下來還可以作為床單、薄被等使用,當穿在身上時將其中一端從兩腿之間橫穿過來,如燈籠一般松垮得裹住下半身,這樣透風且柔軟的褲子適合印度常年炎熱的天氣。

繪圖 | 蔡意

左圖為傳統的拖蒂,右圖為一名西方女遊客裹著變異後的托蒂

由拖蒂風格演化成西方遊客都熱衷的「長襠褲」,在香港廣東一帶還曾紅極一時,形象的稱作「瀨尿褲」。這種怪異服飾最典型的特徵就是無襠或長襠,燈籠褲腿,中間耷拉著一個巨大布袋,走起路來像焉了的駝峰水囊,晃悠。

瓦拉納西外國人熱衷的拖蒂大多是顏色艷麗的中長褲,松垮拖沓。在腳踝處卻被猛然收住,看上去就像卓別林的戲服。女士穿著的拖蒂褲,在腰間還別致的繡上一截精美腰帶,大多用亮片和金絲線手工繡成,據說這還融入了土耳其的服飾元素。雖然褲腿拖沓,但是由於腰和腳踝的驟然緊收,穿在身上那股精神氣就出來了,還頗有騎士風格。

變異的紗麗

紗麗是印度從古保留至今最典型的女性服飾,它飄逸華美,完美的勾勒出女性朦朧的身材曲線,正宗的紗麗是一整塊布,寬約1.5米,長約6米,有些甚至達到9米。據說最初發明此服的是一位古印度織工,初衷是免去針線縫綴,又能完美體現古印度絲綢紋飾的華美完整。穿著時先穿一件緊身短胸衣,下著寬鬆長裙, 外面才加紗麗。

紗麗一般自腰部纏起, 繞過胸前, 製造出皺褶, 再把布的一端拉到左肩, 披到背後。束布的繁複之極自然是難以被遊客接受的,因此大多遊客將它簡化成一件緊身上衣,配上具有褶皺感的拖地長裙,露出完美性感腰身的同時,保留了紗麗長裙的質地。這演化成都市裡流行的波西米亞服飾風:長裙、繁複中顯細節、裙擺寬大、多有橫斷線和層層疊疊的褶皺。

布料與佩飾

瓦拉納西是印度北方邦的絲綢中心。恆河邊縱橫交錯的小巷與環繞在濕婆金廟參拜路上的小店都是印度出名的絲綢市場,女兒結婚的時候,許多娘家都專程趕來這裡置辦結婚禮服與嫁妝,這條街上也有許多定做婚服紗麗的店鋪。

繪圖 | 蔡意

絲綢作為紗麗的重要來源,是印度貧困婦女從事的主要產業,因為養蠶不需要很多土地,對於沒有大量土地的貧苦農民來說,這是增加收入的一項好工作。養蠶方法的不同也造成了地區絲綢的差異,曼尼普爾邦的農民主要在室內養殖家蠶,切蒂斯格爾邦的農民則是在樹上養殖野蠶。家蠶的絲綢十分柔軟,而野蠶的絲綢則韌性十足。

外國遊客特別是西方人,沉迷於這東方絲綢的細膩華美,大批量購置並設計定做,這樣一來瓦拉納西就成為了一個另類時裝的大舞台。也說不清是遊客改變了當地著裝風格,還是當地人感染了外國設計師,總之這就是「波西米亞精神」——包容、反傳統、浪漫與不羈,所有的衝突氣質,奢華與質樸、誇張與簡約、神秘與奔放、優雅與性感都在波西米亞精神中和諧的統一了。

當那些西方遊客穿著艷麗的「拖蒂」,扎著頭巾,挎上喇嘛包,叼著一支煙,全身飾品叮叮噹噹,神情悠閒的淹沒在瓦拉納西多元文化交融的古街巷時,他們不需言語,服飾就是隨身攜帶的無聲辭典,已經傳達了他們對印度文化的吸納與熱愛,對高壓生活的完全逃遁。

恆河印象之僧侶也瘋狂

除了對我們這些外來者展示色彩斑斕的世俗生活外,瓦拉納西也不忘時刻提醒我們它作為宗教聖城的地位。每天早晨睜眼的第一感覺就是我到了唐僧西天取經的「天國聖地」, 飛檐走壁的神猴「哈努曼」(據說是孫悟空的原型),總是第一個到我窗前來「問候」的。印度是個造神的國度,在恆河邊的宗教聖城瓦拉納西更是萬物皆神,這裡的神和恆河的沙子一樣多,據說有33億個。

「住瓦拉納西、拜濕婆神、飲恆河水、結交聖人」一直是印度人的四大願望。我已做到了前三者,不可或缺的當然是結交聖人——在瓦拉納西四處遊蕩的苦行僧。那些在我們看來千奇百怪,無法理解的古怪服飾和打扮,實則表現著這些僧侶的信仰。如若追根溯源,苦行僧這一特殊的僧侶群體乃是起源於印度的婆羅門教。婆羅門教的古典史詩《摩訶婆羅多》中講到「凡是戰敗者都要受苦,只有吃盡苦頭才能反轉過來戰勝自己的敵人,最終成為勝利者,甚至成為神」。因此印度教人認為苦行是修煉的必經途徑,苦行能使自己心靈得到凈化,去除一切世俗慾望。

苦行主義根源於對世界、對人生深沉的悲觀心理,印度由古文明走向今天的全球化,就像大多數的文明古國一樣,無法迴避急劇發展帶來的價值觀衝突甚至斷裂,而他們面對衝突的方式不表現為激烈對抗或是極端同化,更多則是多元並存,一切看似對立不相融和的東西在這裡卻奇妙的癒合統一了!這或許是吸引西方年輕人前來逃遁的原因之一。在這裡,他們可以重新反觀自己生活的文明社會。

印度根深蒂固的種姓制度也是苦行存在的重要原因,人無法選擇和逾越自己的種姓階層,苦行是低種姓的賤民們能夠消除卑微身份的途徑之一,也是其苦難生活在婆羅門階層受到尊重的唯一辦法。在《梨俱吠陀》中,苦行(tapas)的意思是「溫暖」或說是「熱力」或「熱量」, 通常被理解成通過過量的肢體運動及自我折磨而得到神秘的「熱」,古印度人認為世界正是由於這種熱力而得以誕生。在釋迦牟尼在印度創建佛教的時代, 苦行修煉之風已經盛行於恆河中下遊了。

直到今天,在恆河岸邊仍有這樣一些人通過苦修來追求心中的生存境界,他們站在水齊腰的恆河淺水中,雙手合十,向著太陽喃喃祈禱,他們不一定是苦行僧,但是卻是「苦行者」。

苦行的初衷是為了獲得神力,而不少苦行僧為此已經走火入魔。在瓦拉納西及其他印度教盛行的古城,經常會見到苦行僧展示一些殘忍異常的苦行方式,如臥牛糞、長時間凝視太陽、單手常舉、單腳終生不落地等,其中尤以在生殖器上懸掛鐵鎖等重物為多,或是用生殖器吊鐵桶、拉車等誇張的行為,展示他們在禁慾修煉中取得的成績,這類瘋狂的苦行僧有個專門的稱呼叫做「SADU」(薩都)。

雖然有圖 不便展示

敬請見諒 多多理解

SADU是特殊的一群苦行者,他們極端的修煉方式在遊客眼中已經成為一種特殊「表演」,事實上,越來越多的苦行僧早已將此作為謀生之道,在大街小巷公開展示修行贏得遊客們一陣陣的驚嘆,然後他們會露出非常老練的微笑,伸手找你要錢。

當然除了SADU之外,還有許多華美盛裝的苦行僧,他們往往身穿艷麗服飾,以金色紅色為多,綴滿金絲線和佛經繡文,層層疊疊,紗麗外面套袈裟,袈裟外面套披肩,脖子上戴的各種佛珠飾品多達幾公斤,頭上的飾品高高壘起,一般他們還要手持法杖或金缽,整張臉上塗滿白色和彩色的妝容,其華美誇張之極讓人驚嘆。雖然苦行僧的穿著打扮千奇百怪,但是幾乎所有苦行僧都有一個共同特徵——那就是終年不剪也不洗頭髮,他們把幾米長的頭髮編成一屢屢麻繩狀,有些高高的壘在頭上像個金字塔,有些就乾脆把頭髮垂在地上拖著走,瘦小的苦行僧蹲在台階上,就只能看見帘子一樣垂著的頭髮。據說這是他們對濕婆神形象的膜拜,因為傳說中,恆河水就是從濕婆神的長髮上流下來的,印度人將無邊際的恆河都看成濕婆神的長髮。

苦行僧的服飾也在西方遊客身上引起了一種變異的時尚,與波西米亞服飾所蘊含的精神一樣,苦行僧服飾具有更多精神啟發性的元素,比如通過渾身的吊墜來發泄壓力;通過對體膚的折磨來表達對社會的不滿,僧侶的頭飾和袈裟傳達自己修行的心態,還有很多教義里的標誌可以在服飾的細節處理中表達自己信奉的行為。美國和日本人在這類服飾中多有想像力,用紅酒木塞穿耳洞、舌頭上穿環、全身紋身,或是衣著襤褸都是在瓦拉納西最為時尚的風景線。

如果說印度苦行僧的服飾打扮已經讓你嘆為觀止,那麼當你深入他們的行為更會讓你瞠目結舌。在印度存在很多性愛苦行僧,有些甚至專將性事作為修行的一個途徑。如果要追溯教義,對此種行為有神秘複雜的解釋,然而正如馬克思所言:「印度教既是縱慾享樂的宗教,又是自我折磨的禁欲主義宗教;既是和尚的宗教,又是舞女的宗教。」

簡單說來,這主要起源於印度徹底的個人主義,無論是政治、經濟還是社會結構,看似都在為宗教服務,實則都是為個人服務。不同於中國的聖人或希伯來先知,古印度的預言家認為在這個衰微的時代,個人價值的實現比整個民族獲救來得更為實際。從這個層面來說,印度宗教是所有宗教里最人性化的一個,而這種徹底的個人主義促生了印度文化千奇百怪的多元現象,就像修行與性愛,這樣明顯對立的行為卻理所應當的結合在了一起。

在瓦拉納西我曾聽當地人說,每天黎明前和傍晚在恆河邊有許多西方女遊客與強壯的苦行僧偷歡岸邊,我的眼前出現一幅混合著瘋狂與艷麗、血腥與浪漫的畫面:淡藍色的天空下,退潮的恆河邊,重金屬搖滾樂從吉普車中傳出,潮濕赤裸的軀體在霜白的車窗玻璃中像蠕動的蛇……

我寧願看見這樣艷麗浪漫的畫面,但是事實上,許多苦行僧借著修行之說和性力教派的旨意就肆意淫亂,據說還有些苦行者因此染上了愛滋病,有些甚至吸毒,完全破壞了宗教的神聖。當然宗教發展到後面,總難免現實的扭曲,更何況印度文化的深層精髓是絕對的個人主義和享樂主義,表現為對自由的絕對追求,這與西方哲學有著一脈相承的地方,不怪乎吸引了眾多西方人不辭萬里前來印度修煉苦行,因此苦行僧中多了許多異國面孔,他們是西方的年輕人、不羈的嬉皮士、癲狂的藝術家和宗教人士,也正是他們的加入,給包容的印度教增添了更多的不可思議。

我就曾遇見幾個從法國、波蘭來的西方苦行僧,其中有一個是作家,寫過什麼書我忘了,有著深邃的藍眼睛和挑逗的語言神情。這些流浪印度、行為怪異的西方年輕人,行走在東西方的文化邊緣,我不知道他們何時能抹去眼角輕蔑笑意中那一絲深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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