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食人島到底是誰的化身?【此刻電影】

2021-06-05     小資CHIC雜誌

原標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食人島到底是誰的化身?【此刻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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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的隱晦目的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李安

作為一個從開放性文本改編而來的開放性結局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已經贏得了最多眾說紛紜的解讀性影評,每一個隱喻都被解讀、過度解讀,但這些影評始終未能解釋這一個細節:為什麼Pi把女友阿南蒂送給他的紅線綁在了食人島的樹枝上?假如像大多數重口味解讀者所說,食人島是Pi母親的屍體的話,Pi的行為更無法解釋。

據傳聞此片開拍前原定的導演是讓·皮埃爾熱內,因為需要更多預算來實現原小說的奇幻畫面,熱內無法接手,後來轉到了李安手上。不過,該片拿了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以後,其特效製作公司「節奏特效」也破產了,具體原因,在紀錄片《Life After Pi》有詳解。

我要做出最大膽的想像,是的,想像。其實我們忽略了李安從原著添加的和減少的東西,都有其深層意義。我們都忽略了船上還有一隻動物:老鼠。老鼠在小說中也曾經出現,成為隱藏甚深的一條鑰匙:Pi在第一個故事裡讓老虎吃掉了老鼠,在第二個故事裡卻說是廚子吃的,這說明他起碼在其中一個故事裡撒謊,尤其當我們都傾向相信第二個故事是真實的時候,結果可能有三:一、Pi吃掉了老鼠;二、廚子吃掉了老鼠;三、廚子和Pi都沒有吃老鼠,老鼠不是老鼠,而是另一個人的象徵,死於其它原因。

把老鼠、食人島、紅線聯繫起來,不難得到一個推論:李安安排阿南蒂的出場和消失,並非只是為了好萊塢電影需要的愛情因素,他要通過這最後一道難題把少年Pi的煉獄推至極致。如果老鼠是一個人的隱喻,它只能是阿南蒂,最後的食人島也是她的化身。

在這個設想之下,我們可以這樣還原李安版本少年殘酷物語的故事:Pi根本沒有和阿南蒂告別,所以他在回憶中強調就是記不起告別的情景;然後小情侶偷渡上了船,也有可能是結婚後一起上船,但Pi在回憶中刻意隱瞞;接著一起上了救生艇。Pi一直保護阿南蒂,直至廚師、水手、母親都死去,船上只剩下他們倆。阿南蒂一直是一個柔弱者,依靠Pi的善良存活,但不久死於其獸性爆發中,另一個可能是她自願為了Pi的生存而犧牲。Pi為自己的失控懺悔,但在最終的絕境喪失理智,吞噬阿南蒂為生,直到他吃到阿南蒂胃裡另一個死者的牙齒他才皤然醒悟——人可能以食人生存,但人不能因此而保持為人。

我們更偏向於用形而上的角度來解讀食人島的隱喻,食人島是該片至關重要的轉折點,也是原著小說作者揚·馬特爾和李安對於人性的思考。

蓮花的隱喻、紅線的隱喻,都在此一刻驗證。蓮花開放在樹林中,它是食人島食人的器官之一,又是食人島告訴Pi生存的界限的最後手段,所以Pi感謝食人島,既因為食人島養活了他,也因為食人島警告了他,讓他回到絕望的考驗而不是慾望的罪之中。

支撐這個推論的,還有一個證據:Pi在回憶里說這場海難令他失去了母親、父親、哥哥和阿南蒂,但既然他日後生還,他為什麼不回印度尋找阿南蒂呢,像他曾山盟海誓那樣?

好,暫停。這個最大膽的想像完全可以不成立,我希望從形而上的角度而不是以具體的解謎去理解一部電影,這個想像唯一的好處就是讓我們進一步思考食人島的形而上含義:食人島因此含有了電影中最隱晦也是最豐富的隱喻,相對於電影中最明白的隱喻老虎。島食人又食於人,它既是臍中生蓮花的毗濕奴又是其化身口中含宇宙的黑天,她既是秉持犧牲精神的母親又是啟迪者阿南蒂,其目的就是告訴Pi:當煉獄瀕臨天堂或地獄之境,也就是對應食人島的白晝與黑夜,堅守煉獄才是唯一的救贖,即使你要面對的是絕望。

對於李安,我相信他安排每個人物的出場都有其意義,甚至會影響整個故事。復盤此片,阿南蒂這個角色讓人細思極恐。

何其存在主義!這種生存的弔詭:如果你選擇危險的天堂,那麼連你身上的獸性都不會接受,這一點體現在老虎對島的畏懼,如果你選擇不可知的煉獄,也就是大海,你畢竟還與你自我為伴。這也是表層敘述語境里母親或者阿南蒂以自己的死告訴Pi的:你必須以一個人的面貌死去,這一點甚至在因為內疚而故意被Pi殺死的廚師身上都可以看到:他最終亦選擇了以一個人的面貌死去。

那麼誰是以非人的狀態死去的呢?這個人原來存在於揚·馬特爾的小說原著中,是全文最詭異的一段的主角。小說中Pi講述的第一個故事裡,有一段和食人島一樣匪夷所思的奇遇:當Pi斷糧至陷入短暫失明的絕境之時,他的救生艇碰見了另一艘救生艇,艇上也有一個同樣失明的漂流者!這樣的機率可謂幾萬萬萬分之一的可能,Pi和他在黑暗中展開了荒誕的對話,一開始Pi以為那是老虎帕克開口跟他說話,直至他跟Pi坦承自己曾吃掉一男一女,直至他被Pi聽出來英語帶有法國口音——一頭孟加拉國虎怎麼可能有法國口音?Pi才醒悟這是另一個遇難者,他們高興地相擁,然後戲劇性出現了:Pi誠心高興於有人作伴,那人卻馬上流露出魔性想要吃掉Pi,結果卻是帕克突然撲上來把他幹掉了,他被帕克和Pi分食。所有人的死之中,他的死最不無辜。

這個故事在小說中帶出兩個結果:一、無論兩個故事何為真實何為想像,Pi都吃了人;二、日本調查員就這個細節提出疑問,兩個盲人在大海上相遇的機率幾乎為零,那另一個人會否是法國人廚師?這個質疑被Pi強烈否定了,因為這樣就與自己的第二個故事裡殺廚師報仇的故事衝突——而實際上少年殺死強壯廚師的故事很經不起推敲,因為實用主義者廚師第一不會不吃掉Pi母親,第二也不會因為殺人而懺悔而甘願被殺贖罪。

電影是以「讓你相信上帝的故事」為開場的,這也是此片的中心思想,李安出的並不是一道選擇題,從食人島開始,關於上帝,實則是關乎人絕境之下的人性思考。

在原小說里,Pi的第二個故事疑點重重,不像電影里那麼簡潔有力,連兩個日本人最想知道的船沉沒的原因都無法自圓其說,只有Pi的各種裝傻和閃爍其詞,令人想像還有第三個第四個故事。李安把兩盲人相遇那一段刪去,表面上是為了讓觀眾可以更簡明地選擇上帝或魔鬼,而上帝更像謊言魔鬼更像真實,所以最終你只能選擇絕望——這也是原著小說殘酷地通過兩盲人相遇故事講出的,Pi在帕克殺死另一遇難者的時候獨白:「就在那一刻,我心裡的某種東西死了,再也沒有復活」,這是真正的絕望。

但李安不相信絕望,所以他刪去這一段不只是因為其血腥,他增加阿南蒂也不只是為了愛情戲份。正如本文上半段揭示的阿南蒂或食人島的象徵所帶來的,絕望之為奇蹟,正與希望相同,它讓人只可以獨自面對內心猛虎,從他的眼睛中窺看宇宙之無量劫。這就是絕望的隱晦目的,在《色,戒》裡面沒有的,李安式的救贖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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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470522553_649115-sh.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