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時期,反納粹的游擊隊員們在羅馬的一間公寓開會,納粹黨衛軍在集中營焚屍爐旁討論綠色植物的擺放位置;13世紀的英國王室,王后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她的每一次生育都關乎王朝的政局;鯨魚群在頭鯨的帶領下不幸擱淺,三島由紀夫拒絕日本改制為民主國家而切腹自殺,樂隊在沉沒的鐵達尼號上堅持了演奏……85分鐘的演出時間內,五位演員至少演繹了17個碎片化了的故事。碎片的呈現和剪輯生成連結,是的,是網際網路式的連結,而不是傳統的線性邏輯的連接,義大利地下劇團創作的《歷史的天使》是一場建立了超連結的文本狂歡。
通常的演出中,手機要求被靜音,《歷史的天使》在演出肇始,一位表演者請觀眾拿出手機,自願參與的打開手機的飛行模式,並在同一時間設定53分鐘後的鬧鐘。當演出進行到第53分鐘,剛好是本雅明逃亡到西班牙和法國邊境的段落,演員講述他因還沒有拿到美國領館的文件無法過境,身為猶太人的他命在旦夕,致電美領館,就在這一刻,觀眾們設定的鬧鐘次第響起,充當了那一晚無人接聽的電話鈴聲——觀眾進入連結,成為這場演出中無限超連結的一個連結點。
而演員們在模仿鯨群時,也把話筒對準自己打開的手機,模仿鯨群的低頻叫聲。何必屏蔽手機,假裝生活中隨時隨處都在場的手機在劇場中是缺席的?手機也是超文本的一個連結點,是呈複數狀態的演出文本中的一個文本。
所有的表演者都隨身帶著話筒,隨時在持話筒的講述者和放下話筒的表演者之間切換身份。他們在台上唱歌、跳舞、模擬各種聲效、進行無實物表演、肢體和啞劇式的表演,他們的表演文本,仍然是複數的。
茨威格的《人類群星閃耀時》選取了決定人類歷史走向和成就超級英雄的若干瞬間,歷時一年時間集體創作的《歷史的天使》從最初的兩百則軼事奇聞中不斷篩選,一系列的事件在逐漸轉變為「故事」時,共同指向一個問題:是思維和認知構建了故事,還是故事作為認知模型塑造著人類的思維?
超連結式的碎片拼貼形成了超文本式的結構,這一網際網路式的傳遞和接受方式似乎也回應著羅蘭·巴特的「可寫文本」的構想,文本是一個編織物,任何文本——《歷史的天使》中的任何一個故事——之間都彼此互文,任何故事和故事的碎片都被重寫,最終收穫的不是線性的清晰軌跡而是龐雜的網絡系統。
既戲謔又深刻,既輕鬆又沉重,從2019年的《噼!啪!嘭!》到今年的《歷史的天使》,義大利地下劇團再一次為ACT上海當代戲劇節帶來驚喜。
作者:郭晨子
文:郭晨子(上海戲劇學院副教授) 圖:劇照 編輯:孫彥揚(見習記者) 責任編輯:邢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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