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裡,巴黎的夜景,也比不上北京甜蜜。
北京胡同
「我爺爺小的時候, 常在這裡玩耍, 高高的前門, 仿佛挨著我的家。」
對於北京胡同,我們大多數人的初印象,來自這首《大碗茶》。
但是對於華新民來說不是。1954年,中法混血的華新民,就出生在北京,無量大人胡同里。
她出生名門,祖父華南圭是著名的土木工程學家,父親華攬洪是著名的建築大師,他們都參與過北京的城市規劃。
於是,冰糖葫蘆,斗蛐蛐兒,杏仁兒豆花,大碗茶···
華新民的胡同記憶從出生開始,成了一種強烈的情感。
1976年,華新民隨父母回到法國。
爾後,兜兜轉轉十四載,受不住心裡的嚮往,她又重新回到北京。
可是再見面時的北京,卻已不是魂牽夢縈的模樣。
聽著推土機的轟隆聲,這位已為人母的「外國人」,差點失聲痛哭起來。
她先是困惑,然後頓足痛心,最後痛定思痛:
「我要成為北京胡同,最堅定的守衛者。」
摸街走巷的過程中,她遇見了和自己有同樣痛苦的人,她的攝影師:葉金忠。
這些年,他們一起走過許多路,也愛上過許多胡同,孟端胡同就是其中之一。
孟端胡同45號。
在華新民出書的一年半前,她還不知道這裡是果郡王府的一部分,只是在黃瓦紅牆間,看出了它的皇家氣派,
一年半後,華新民幾乎天天想著它,想得頭疼,想得無法入眠。
她萬萬沒想到,僅僅十四天的時間,它的皇家氣派和百年風華,就在現代化的機器下煙消雲散了。
在那難熬的一年半里,華新民經常寫信為它求情。
就連國家文物局的局長,走進院子也不免為它驚嘆:「太好了,這是四合院中的上上品。」
求情的聲音發出了,卻總是石沉大海,沒有一個人聽她說話。
華新民在孟端被拆的前夕,嗅到了悲劇的味道,它的周圍出現了匆忙的防護板。
她急了,向著所有她認為可以寄存希望的人,拿著喊話筒喊了一整天。然後夜色將她的希望掩蓋起來,她又把希望押在下一個日出之後。
然而,孟端45號院,還是在半夜被暗殺了,只留下一地殘渣,留給趕來救它的人。
華新民沒能去救它,當她知道消息的時候,它已經死了。
現場記者把消息告訴她,說著說著,聲音像哭了。
近20年的時間,華新民挨家挨戶,敲過多少扇門,走過多少拆遷的現場,已經數不清了。
甚至她單薄的身體,也攔住過不少龐大的推土機,「我不能看著一個獨特的北京毀滅。」
經過她的努力,新鮮胡同,西城文華胡同,文昌胡同等一片胡同保留了下來。
但是她依舊痛心高呼,「已經拆的太多了,太多了!北京城三千六百條胡同,留下三百六十條,還不夠一個腳印。「
92歲的傅奶奶搬走了,她和她的胡同廝守了六十年,華新民想像著,傅奶奶撐著自己的拐杖,跨過院子門檻的樣子,
洗葡萄的手停了好幾次,眼淚一滴一滴的掉進池子裡,掉進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會同樣消失的下水道里。
兩年前,就因為一座大廈,傅奶奶失去了自己的鄰居,然後嘈雜的施工,又讓她失去了睡眠。
最後,察院胡同28號也失去了她,沒人知道她去了哪兒,華新民望著胡同的方向,「我恨那座欺負她的大廈。」
現在華新民出了名,拆遷隊都怕她,拆遷現場,只要看見她來,手裡的拆遷動作比她沒來時還快。
過程中是否受傷,華新民已經不在意了。
在她眼裡北京的胡同,早已經傷痕累累,僅有幾塊完整的血肉還艱難呼吸。
世上就是有很多想不通的人,華新民想不通:
北京為什麼,不能留住它最後一點美好呢?
落鎖的門,多了一扇又一扇。很少有人知道,它們再也不會被打開。
帶銹的郵箱沒了用處,單薄的掛在那兒,最終在推土機的臂彎下,終於成了一塊廢鐵。
鐵皮的開水壺早就不響了,沒有水的裊裊蒸汽,我們也失去了,愜意的午後時光。
華新民想起小時候:葡萄架下,搖椅輕輕的響著,爺爺躺在上面,還在講以前的故事。
無論是百花深處,還是煙袋斜街,能留下的,華新民盡力將它留下,留不住的,也只能哽咽著將它送走。
(部分圖片來自攝影師九光、「源形畢露」以及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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