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藝術博大精深,壁畫中所描繪的內容包羅萬象,從不同角度反映了當時人們的精神面貌和社會生活。因此,雖然作為佛教藝術的敦煌壁畫,其中描繪的女性形象與男性形象相比,相對較少,但與其他出土文物相比,則可以說是非常豐富多彩,從不同角度反映了當時婦女生活的方方面面,下面我們就敦煌五代宋時期壁畫中的女性形象作初步介紹。
1、為政治需要出嫁的女人們
公元10世紀,自朱溫篡唐改國號為後梁起,中國進入大分裂時期,中原北方像走馬燈一樣,在半個世紀內更換了五個朝代、八家十四個皇帝,環繞五代疆域還有十多個分裂割據的小國。而西北地區雖有過民族間的暫時的隔膜和衝突,但以歸義軍為中心的各民族政權,不但能和睦相處,而且都是心向中原。
西北地區的安寧局面,應該歸功於曹議金的和親政策。為了和周邊民族保持持久的友好交往,曹議金不僅自己做了甘州回鶻的女婿,並且還將一女嫁與甘州可汗為妻,一女嫁與于闐國王李聖天為妻。
今天,當我們走進莫高窟五代時期的洞窟中時,就更能體會曹議金和親政策的用心良苦,同時也能看到各民族中的女性為此而所做出的犧牲和努力。
五代第61窟是曹議金之子曹元忠的功德窟,該窟東壁門南所繪的女供養人,是曹元忠的母親和姐姐等人,但畫像順序的排列,則體現了曹氏東結回鶻、西聯于闐的根本政策。
如東壁南側的女供養人,第一身著回鶻裝,榜題是「故母北方大回鶻國聖天的子敕授秦國天公主隴西李……」,這是曹議金的夫人。第二身也著回鶻裝,榜題稱「姊甘州聖天可汗天公主一心供養」,這是曹元忠的姐姐,嫁給甘州回鶻可汗為夫人。第三身頭戴鳳冠,飾步搖,著漢式大袖襦,榜題稱「姊大朝大于闐國大政大明天冊全封至孝皇帝天皇后一心供養」,這也是曹元忠的姐姐,嫁給於闐國王李聖天為皇后。第四身也著漢式大袖襦,榜題稱「故慈母敕授廣平郡君太夫人宋氏一心供養」,這是曹元忠的生母廣平宋氏(圖1)。
圖1
這四位女供養人的排列,很能反映曹氏的外交政策。如果不是出於政治的需要,按常理而論,廣平宋氏應排在第一位。因為宋氏是曹議金的原配夫人,又是窟主曹元忠的生母,對「甘州聖天可汗天公主」和于闐皇后來說,廣平宋氏即使不是親生母親,也是母親一輩的長者。可是,她卻被排在第四位,站在女兒輩之後。這說明此時曹家在對待回鶻、于闐的關係上,採取的是聯姻、尊敬、禮讓的態度。
又如五代第98窟東壁門南所繪的于闐國王李聖天像,高2.60米,高鼻大眼,留蝌蚪式八字鬍,頭戴漢式冕旒,上飾北斗七星,身穿袞龍袍,其服飾與中原帝王相同。于闐國王身後的皇后,即曹議金之女,頭飾鳳冠,穿回漢混合裝。榜題分別為「大朝大寶于闐國大聖大明天子……即是窟主」、「大朝大于闐國大政大明天冊全封至孝皇帝天皇后曹氏一心供養」。這些榜題中首先以「大朝」冠之,可見於闐國王與皇后時時都自覺不忘自己管轄的地方政權是中央朝廷統治下的一部分。所穿戴的龍袍、鳳冠等服飾也是其心向中原的表露,由此可見於闐國與曹氏歸義軍政權以及和中原政權之間的關係,同時也可以看到女性在和親聯姻政策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圖2)。
圖2
五代第98窟南壁屏風畫中,描繪了《賢愚經》中一個醜女變美女的故事。
據佛經說,波斯匿王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奇醜無比的女兒,名叫波暗羅。她波暗羅長得頭大腰粗,皮膚黑皺粗糙,五官歪斜。雖早已到了出嫁年齡,但總沒有人來求親。國王為此深感憂慮,所以選擇了一個無父無母的貧窮青年,向他講明公主之丑後,招為駙馬,賜予高官厚祿,並為之建造了有七道大門的宮殿,讓駙馬將公主深鎖宮內,不讓外人看見。
駙馬每次出外參加宴會都是獨自一人,而其他官員都帶著夫人。眾人覺得奇怪,問他為什麼,他總是避而不答,最後在眾人追問下,只好說出公主太醜的原因。眾人將信將疑,有一天,幾個好事的青年官員將駙馬灌醉,然後偷偷潛入宮中偷看,卻發現公主並不像駙馬所說的奇醜無比,而是美麗無雙。於是跑回去指責駙馬欺騙大家,並述說了入宮偷看的經過。駙馬不信,但回宮時,發現站在面前的是一位豐肌秀骨、玉面微紅、脈脈含情的美麗少婦。定睛一看,確是自己的妻子。他大為驚奇,不知是怎麼回事。
原來,公主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被關在宮中時,天天吃素念經,焚香請佛,祈求賜給她美麗新顏,由於心誠感動佛陀,最後終於如願以償。
駙馬將此事轉告國王,國王與王后歡喜異常,接女還宮。此後,駙馬與公主相愛益深,同進同出,共享榮華。
壁畫中,自上而下描繪了「成親」「駙馬與大臣交往」「駙馬醉酒」「醜女請佛」「大臣偷窺」「回宮」「佛說因緣」等七個情節(圖3、圖4)。
這個故事雖然揭示了人類的愛美共性,但卻暴露了王室的虛榮與冷酷,身為公主的波暗羅因為貌丑而被長期鎖閉在深宮中,失去了起碼的人身自由。
圖3
圖4
五代第61窟北壁《佛傳》第28扇屏風畫中,有一個村女正在煮牛奶的畫面。
據佛經說,悉達多太子苦修六年之久,仍沒有得道。於是心想:「我每日僅喝一點豆羹賴以生存,弄得皮包骨頭,如同枯木。這樣的苦行已滿六年,但卻沒有得道。看來解脫之事,不是靠肉體苦行就能做到;不能忘懷肉體,心就無法清凈;心不能凈,則一切私慾不能消除;私慾不能消除,怎能走上解脫的正道呢?」
悉達多太子於是放棄苦修,慢慢走入尼連禪河中,想讓潔凈的流水,洗凈身上六年來積下的污垢。悉達多太子洗浴完畢,但因身體羸弱,無力爬上河岸。此時,凈居天王從空而來,向河中投入一根很大的樹枝,太子攀著天神投下的樹枝,才爬上河岸,但終因體弱昏倒在地。
當時尼連禪河邊的山林中,有兩位名叫難陀和波羅的村女正在放牧牛羊。凈居天王對牧女說:「現在尼連禪河邊有一位修行求道的太子,因斷食苦修,已昏倒在河邊,你們若給予供養,將來必有福報。」
牧女聽後,立即挑選了十幾頭肥壯乳牛,趕入河中,洗凈乳牛的皮毛身體,擠好牛乳,加入精米熬煮,煮成香甜的乳糜,盛入缽中,來到太子身邊,獻上乳糜。
悉達多太子接受了牧女的乳糜,食後很快回復了體力,不久就在菩提樹下悟道成佛。
第61窟北壁的屏風畫中,畫面右上側繪一條母牛,前面有一小牛犢,一村女在母牛腹下擠奶;畫面中部一村女坐在一大鍋前煮乳糜,鍋上冒著熱氣;畫面左側一村女雙手捧缽跪地,正為太子奉獻乳糜(圖5)。
畫面中村女擠奶和煮奶的情景,是古代畫工當時生活環境在壁畫中的反映。
圖5
榆林窟宋代第38窟西壁《彌勒經變》「婚禮圖」中,有一個有趣的畫面,在熱鬧的婚禮場面旁側,畫有一婦女身穿大袖襦和長裙,雙手抱著一裸體嬰兒,蹲在距離人群較遠的曠野中,為嬰兒施尿(圖6、圖7)。
這個畫面具有非常濃厚的生活氣息,但古代畫家描繪此內容也是有佛經依據的。據西晉竺法護譯《佛說彌勒下生經》說在彌勒世界裡:「彼時男女之類,意欲大小便時,地自然開,事訖之後,地便還合。」
已故敦煌學專家史葦湘先生在研究敦煌壁畫《彌勒經變》時也注意到這類畫面,他在《論敦煌佛教藝術的想像力》中說:「如《彌勒下生經》里說的『便利』(入廁)與『壽終』這兩大無法避免的生活『弊病』,要畫入壁畫,藝術想像力是不能迴避的,特別是拉屎撒尿,是一個使匠師們犯難的題目,在如此『莊嚴』、『神聖』的大經變里描畫人們如何入廁,終不是『雅事』,但古代藝術家們卻並不為此感到棘手,榆林窟第38窟《彌勒下生經變》里在婚娶圖旁邊,畫著一位青年母親抱著一個嬰兒拉尿。另一幅同題壁畫上畫了幾個小孩在曠野里挺著胖肚子撒尿,大地裂縫承受。」
從壁畫和相關佛經內容我們可以得知兩點:一是古代畫工沒有迴避人們的大小便問題,二是渴望有一個乾淨衛生的生活環境,幻想用大地裂開再合攏的方法來處理糞便等污物。壁畫中的婦女抱著孩子遠離婚禮場面,遠離人群到偏僻的曠野為孩子施尿,應該說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敦煌人的環保意識。
敦煌壁畫中有「婚禮圖」近40幅,但繪有婦女抱孩子施尿的畫面僅此一幅,故非常珍貴。
圖6
圖7
榆林窟宋代第33窟南壁繪有一條雙尾廬船,平底,小船上設圓頂草廬形內艙,無桅無帆。船頭有一身穿白色衣衫的船工似在導路,船尾有一船工正在撐篙。船艙前的草廬內,坐一身著幞頭襴衫的男子;而一身著寬袖長裙的女子,則坐在船尾即草廬的後面(圖8)。這種男坐在前女坐在後的情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男尊女卑的觀念。另外,這幅畫也反映了當時人們以舟船為出行的代步工具。
圖8
據《唐六典》卷3戶部度支郎中條記載:「凡陸行之程:馬日七十里,步及驢五十里,車三十里。水行之程:舟之重者,溯河日三十里,江四十里,余水四十五里;空舟溯河四十里,江五十里,余水六十里;沿流之舟則輕重同制,河日一百五十里,江一百里,余水七十里。」由此可知當時在一般情況下,以順水之舟的速度為最快,因此舟船成了當時交通運輸的重要工具。同時由於乘船比騎馬坐車舒適,人們也就常常選擇乘船出行。
五代第61窟南壁《楞伽經變》中有一幅「治病圖」,畫面中一屋內有兩名患者,坐於床上,身後各有一女人扶持;有一頭梳雙髻的童子正雙手端藥給一名患者(圖9)。
圖9
據有關學者考證,認為這是表現古代敦煌的病坊場景,反映病坊內管理規範,護理專業,體現了當時對醫療的重視程度和較高的醫療水平;並考證敦煌在盛唐天寶年間(742—756年)已設有病坊,相當於現代的醫院或診所。病坊是官辦的,規模不大,全部資金為一百三十貫七十二文,其中三十貫七十二文是盈利所得,可見病坊是營業性的,病坊既可門診也可住院,有四尺、八尺病床各兩張,備有氈、被及餐具十套,病坊還提供製藥的藥杵、藥臼、藥罐等。
由此可知,畫面中的兩個女人應該分別是兩個患者的家屬,在病坊里陪伴照顧病人;而端藥的童子則可能是病坊內做專門護理工作的醫工。畫面中描繪的情景和現代醫院住院病房內的情況非常相似,大多數病人都有家屬陪伴照顧,也有護士按時到病房裡送藥打針和觀察病人的情況。
據敦煌文獻記載,古代敦煌曾設有醫學一所,專門培養醫護人才。P.2005《沙州都督府圖經》記載:「醫學。右在州學院內,於北牆別構房宇安置。」醫學與官辦的州學、縣學組成一個建築群。根據《大唐六典》的記載,下州置「醫學博士一人,從九品下,學生一十人」。對此,敦煌文獻P.2657《天寶十載敦煌郡敦煌縣差科薄》也有反映:「令狐思珍,載五十一,翊衛,醫學博士。」醫學博士教授醫學生,同時也行醫。另外,敦煌寺院裡還有僧醫,如金光明寺的索法律和尚就是「神農本草,八術皆通」的僧醫。
五代第98窟北壁屏風畫根據《賢愚經》描繪了一個師母勾引丈夫的徒弟不成、惱羞成怒誣陷報復的故事。
故事說舍衛國波斯匿王輔相之子無惱,聰明過人,魁梧勇猛,力敵千人,縱身能擒飛鳥,疾行能追奔馬,深得輔相喜愛。
輔相讓兒子無惱拜一位聰明博達、多聞廣識的婆羅門為師。無惱聰明過人,夙夜勤學。不久,即對所學盡悉通達,進退舉止應對得體,婆羅門師非常喜愛。
婆羅門師的妻子見無惱才氣過人,貌姿俊逸,心存愛慕。然而無惱總與師兄弟一起,沒有機會傾吐愛戀衷情。一日,有一施主請婆羅門師赴法會。師欲領眾徒同去。該婦人提出家中事務煩多,要求留無惱在家協助。師應其求,留無惱守家,帶領眾弟子赴施主之請。
婦人欣喜不盡,立即沐浴更衣妝飾打扮,去見無惱,以各種媚姿、語言挑逗,欲嬈動其心意,但遭無惱嚴辭拒絕。婦人懷恨在心密謀報復。
待師父返家,婦人即撕裂衣服,抓破臉面,躺臥在地。哭訴自眾人出門後,無惱便調戲侮辱她。
婆羅門師聽信了婦人所言,便設計陷害無惱。一日,婆羅門師對無惱說,如果你能在七天之內殺一千人,割下他們的手指結成花鬘,即可升上梵天。無惱聽完婆羅門的話,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沒容無惱多想,婆羅門已將利刀豎於地,口念咒語,蠱惑無惱。
在婆羅門的咒語蠱惑下,無惱喪失本性,六天之內,殺掉了九百九十九人。這時,人們害怕得都躲藏起來了,因此無惱到處尋找,也找不到一人。
無惱母親見兒子失去本性,七天都沒有回家吃飯,便帶著食物到處尋找兒子。無惱逢見母親,舉刀正欲殺母親,以補足一千人一千指之數。這時,佛化作一位比丘,從天而降,飛到無惱身邊。無惱一見,便轉而殺佛。佛放慢腳步徐徐前行,但無惱用盡了平生力氣,也追趕不上。無惱正納悶,佛就告訴他說:我諸根寂定,而得自在。你隨從邪師,心中常起邪念,所以不得自在。你這樣殺人,造下無數殺孽,將來只會墜入地獄,怎麼可能往生天界?無惱聽了佛的開示,恢復了本性,即放下屠刀,悔過自責,乞求出家。
畫面中,由下而上描繪了輔相送子拜婆羅門為師、婆羅門師告別妻子與無惱外出赴會、婆羅門妻臥地誣陷無惱、無惱追殺母親、佛陀引導無惱等情節(圖10、圖11)。
圖10
圖11
榆林窟五代第19窟前室甬道北壁所描繪的目連救母故事,除了宣傳孝道外,同時也描寫了一個婦女死後在地獄遭受各種痛苦折磨的情景。
據佛經說,目連的母親青提夫人,家中甚富,然而吝嗇貪婪,兒子卻極有道心且孝順。其母趁兒子外出時,天天宰殺牲畜,大肆烹嚼,無念子心,更從不修善。
目連之母死後被打入陰曹地府,受盡苦刑的懲處。目連為了救母親而出家修行,得了神通,到地獄中見到了受苦的母親。目連心中不忍,但以他母親生前的罪孽,終不能走出餓鬼道,給她吃的東西沒到她口中,便化成火炭。
目連無計可施,十分悲哀,又祈求於佛。佛陀便叫目連於七月十五日建盂蘭盆會,借十方僧眾之力讓母吃飽。目連乃依佛囑,於是有了七月十五設盂蘭供養十方僧眾以超度亡人的佛教典故。目連母親得以吃飽轉入人世,生變為狗。目連又帶著變為黑狗的母親到佛塔前,轉誦了七天七夜的大乘佛經,使他母親脫離狗身,進入天堂。
據敦煌變文《目連緣起》描述,目連母親在地獄中,「一日萬生萬死,或刀山劍樹,或鐵犁耕舌,或汁銅灌口,或吞熱鐵火丸,或抱銅柱,身體焦燃爛壞,枷鎖杒械,不曾離身,牛頭每日凌遲,獄卒終朝來拷,鑊湯煎煮,痛苦難當。」 受盡了無窮無盡的折磨。
榆林窟第19窟的壁畫中,描繪了目連「父母雙亡、守孝」「天宮尋父」「過閻王殿」「到奈河上」「到五道將軍處」「遍尋地獄,依次過刀山劍樹地獄、銅柱鐵床地獄」「母親轉生餓鬼」等情節。在「過閻王殿」的畫面中,有幾個鬼卒舞刀使棒,正在驅趕幾個戴枷的亡人。行進最前面的一個女鬼,無枷,做回頭狀,赤裸的右腿鮮血淋漓,這便是目連的母親(圖12)。
圖12
五代第72窟西壁龕內屏風畫中,根據《賢愚經》繪有一位母親因兒子犯偷盜罪被判死刑、向佛求情的畫面(圖13)。
圖13
據佛經說,佛住在舍衛國衹樹給孤獨園時,一次到了乞食的時間,世尊穿著袈裟、手持飯缽,領著阿難進城化緣。當時有一位老母親有兩個兒子偷盜成性,結果被財主抓獲,送到官府被判了死刑。在出城赴刑場的路上,正好碰見佛陀,這位母親趕緊向佛陀求救,望世尊憐憫自己,救救兩個兒子的性命。同時率領兩個兒子跪在地上,向佛陀不斷叩頭哀求。
佛陀為這位母親的母愛精神所感動,於是便派阿難去向國王求情。國王遵從佛陀的意願,釋放了他們。後來這母子三人一心信佛修行,終成正果。
畫面中,釋迦在城外一手持錫杖、一手托缽,做行乞狀,身旁有兩個弟子跟隨。有兩名公差正押解著一位婦女和一個帶枷的男子出城行刑。城內阿難奉佛旨,請求國王赦免兩名盜賊之罪。畫面所繪與佛經內容略有差異,僅繪出母親的一個兒子,並描繪母親也一同被押解。
在現實社會中,確實有許多母親在兒子違法犯罪後,竭盡己力四處託人設法解救的情況。
五代第98窟北壁屏風畫《賢愚經變》「端正王本生故事」畫中,還有一個「二母爭子」的故事。
故事說,端正王判了檀膩奇與鄰居、馬吏、木匠、酒店女主人、織布老人之子的案件後,接著又審理兩個婦女爭奪一小兒的案件。當時檀膩奇還未退走,準備答謝國王。此時,兩個婦女走進王庭,為一個小兒爭奪不休。她們都說小兒是自己所生。端正王見這兩個婦女各執一詞,於是告訴她們:把兒子放在中間,你們各挽小兒一隻手,用力拖拽,誰能把兒子拉到自己身邊,誰就是生母。
生母唯恐傷害嬰兒,不肯用力。另一個女人則不顧嬰兒的疼痛,將嬰兒拽進懷裡。國王說:愛惜親子是人之常情,不忍心用力的,才是生母。於是將嬰兒判給了未用力的婦女。另外一位婦女便以實相告自己的騙子之心,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端正王於是將兩人都放走了。
第98窟壁畫中所繪 「二母爭子」的情節,畫面簡單,僅繪二身穿寬袖長裙的婦人領一孩子,站在上身赤裸、下穿短褲的檀膩奇面前(圖14)。
圖14
「二母爭子」這種內容的故事,是古今中外文藝作品中的熱門話題。基督教《舊約全書·列王記》,我國東漢《風俗通義》、元代李潛夫雜劇《包待制智勘灰欄記》、德國近代作家布來希特戲劇《高加索灰欄記》等都以「二母爭子」為主題。雖然爭子的原因各有所不同,但處理親子的方法都與端正王判案相同,都是根據純真的母愛之心而作出判決。
五代第98窟北壁屏風畫《賢愚經變》「端正王本生故事」中,有一個母親的嬰兒被人壓死後卻得不到賠償的故事。
據《賢愚經》記載,古印度有一大國國王,名端正。他以道化治國,深得百姓愛戴。國中有一婆羅門名叫檀膩奇,向鄰居借牛碾谷,歸還時,未向鄰居聲明還牛,便直接將牛系在鄰居門旁的大樹上。牛主人雖見牛,但以為檀膩奇還要用牛,所以沒有將牛趕進圈內。不久,牛掙脫了繩索跑了。鄰居見檀膩奇遲遲不來還牛,上門索要。檀膩奇說他已經把牛還了,鄰居說沒有。兩個人相互指責,爭吵起來,只得去找國王評理。
途中,遇見國王馬吏正在追趕一匹逃跑的馬,呼喚擋馬,檀膩奇擲石把馬腿砸斷了。馬夫深怕國王怪罪,也抓檀膩奇去見國王。
三人行到河邊,見一位木匠兩手塞衣挽褲,口中銜著斧頭,準備過河。檀膩奇問木匠渡口在何處,木匠張口回答,斧頭一下墜入水中,遍尋不得。木匠也揪住檀膩奇去找國王評理,要求賠償。
一日之間數案纏身,又沒有吃飯,檀膩奇饑渴難忍,就在途中小酒店買了點酒,坐在床上自飲。不料床上被子下睡有酒店女主人的嬰兒,檀膩奇將嬰兒壓死了。嬰兒的母親突然喪子,悲痛欲絕,要求檀膩奇賠她的兒子。於是牛主人、馬夫、木工、嬰兒的母親一起拉著檀膩奇趕赴王宮。
快到王宮時,檀膩奇心裡暗想:我眾案集一於身,如果到了王宮,必死無疑,還是逃跑吧!當行至牆邊時,他擺脫眾人翻牆而過,誰知又壓死了一位正在牆根織布的老人。老人的兒子見父親無端喪命,抓住檀膩奇,也要扭送他到國王端正那裡。
五位事主和檀膩奇一行六人到了王宮,事主一一向國王稟告了檀膩奇的過失,檀膩奇也一一做了解釋。端正王聽完後,逐一進行了裁決,說:你們都有不對的地方,都該判刑罰:檀膩奇不說明還牛,應該割掉舌頭;牛主人見牛而不收圈,應該剜去雙眼;馬吏讓檀膩奇堵馬,應該斷舌;檀膩奇打斷馬腿,應該砍手;木匠不用手拿斧頭,而用口銜,不合情理應該打掉門牙。酒店女老闆把嬰兒放在客人坐的地方,自己也有過失,現在既然嬰兒死了,那就讓檀膩奇與你婚配,再生一個兒子吧。織布老人的兒子失去了父親,實在非常值得同情,那就讓檀膩奇當你的父親好了。
各位事主聽到判決,都大吃一驚。雖然檀膩奇受到了懲罰,但對自己而言,則大不利,尤其是酒家老闆的妻子和織布老人的兒子,不僅一無所得,反而將自己賠給檀膩奇當妻子、當兒子,弄得血本無歸。於是眾人都撤訴回家了。
第98窟壁畫「端正王本生故事」中繪借牛、問渡口、酒店飲酒、壓死織布老人、端正王判案等情節。其中酒店飲酒的畫面中,檀膩奇赤裸上身,面帶愁容,與之對坐的身穿大袖長裙婦女,便是酒店女主人,即被壓死的嬰兒之母親(圖15)。
圖15
五代第146窟西壁所繪的《勞度叉斗聖變》,展現了佛教與外道為了爭奪勢力範圍而進行的生死搏鬥。
據佛經說,舍衛國大臣須達赴王舍城輔相護彌家為子求媳,偶然遇到釋迦說法,聽後皈依了佛教。為了請釋迦親臨舍衛國說法,須達出重金購太子祇陀園建造精舍,以作道場。六師外道聞訊,依恃國王權勢,從中作梗,約佛鬥法,以勝負決定是否建立精舍。外道推勞度叉出面,佛遣弟子舍利弗應約。若舍利弗勝,則外道皈依佛法,若勞度叉勝,則不准起精舍,且太子與須達亦將受誅。因事關兩教在舍衛國的生死存亡,國王坐在北面作裁判,官吏百姓位於南面圍觀監督,舍利弗升獅子座於東,勞度叉身居寶帳於西,雙方連續展開了驚心動魄的較量。
在第六個回合中,勞度叉變作一棵參天大樹,舍利弗則化作風神,放出狂風將大樹連根吹拔。畫面中,風神解開風囊,一場旋風,使草木隨風傾倒,烈火順風延燒;大樹被拔起,金鼓被颳倒;勞度叉的寶座被大風吹得搖搖欲墜,一群外道手忙腳亂,打樁,牽繩,架梯,勉力撐持,狼狽不堪;特別是勞度叉座下的女外道,她們本來「嚴麗莊飾擬共惑舍利弗」,但突然狂風大作,諸女抱頭掩面,驚慌失措,花容無色。這些女外道,頭梳高髻,身著窄袖緊身花衫,束彩裙,雖然花枝招展,但也是當時平民女子的日常衣著(圖16)。
圖16
從以上介紹可以看到,敦煌壁畫中的女性形象,既有宮廷中的王妃宮女和地方貴族婦女,也有普通庶民百姓;既有因為政治需要而和親出嫁的公主,有因為貌丑而被鎖在深宮的公主,也有勾引丈夫徒弟的師母,還有擠奶的村姑;既有在家或病坊里照顧患者的女人, 也有在地獄遭受折磨的目連之母,另外還有二母爭子和母親因為兒子偷盜判死刑向佛求情等與法律有關的故事,等等,從不同角度不同層面直接或間接地反映了當時中國古代婦女的生活狀況。
來源:敦煌研究院,作者:胡同慶、王義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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