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後悔大罵他蠢蛋

2019-07-19     肉叔電影

1990年,春晚。

陳佩斯和朱時茂貢獻了一部經典小品,時至今日,網絡上依然大把人在用裡面那個著名的梗——

「隊長,別開槍,是我」。

沒錯,《主角與配角》。

小品里,陳佩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演上了主角。

沒想到,演配角演成了習慣,不知不覺還是把自己演成了配角漢奸。

笑歸笑,但仔細想想,這齣戲如果沒有配角,壓根兒就看不成。

可不嘛,好劇,一定會有讓你感到真實疼痛的配角。

比如它——

長安十二時辰

這次,肉叔不想再盯著那些在舞台中心的主角——

在主角身上,我們容易看到人生標杆準則。

但在配角身上,我們更容易看到自己。

比如。

長安,崔器。

按照現在的說法,崔器就是個「長漂」,就像年輕人都想待在北上廣一樣,他拚命想留在長安。

背井離鄉擠在大城市的人,誰不想出人頭地。

崔器也是。

有兩個字,深深刻在他的行為準則上——

升遷。

你能從崔器的一舉一動中,嗅得到那種對功名利祿蠢蠢欲動的渴望。

崔家兄弟,脫田逃籍的農人。

阿兄崔六郎不惜搞壞自己身子,靠違法走私,才籌到錢,幫阿弟崔器買了軍籍,入伍當兵。

為了阿弟的功名,阿兄甚至不惜殞命。

無論如何,得替阿兄報仇吧?

張小敬查到狼衛藏身處,崔器帶旅賁軍增援,其餘狼衛都已被殺,殺兄仇敵曹破延就在眼前。

曹破延為求自保,只能劫持一個人質。

崔器怎麼會在意這個——

即使要犧牲一條無辜性命,他也要幫阿兄報仇。

姑娘銘記,姑娘今日為大唐捐軀

崔器自會為姑娘請嘉獎令

咬牙切齒的樣子啊,恨不能立刻撕碎了了曹破延,飲血食肉。

可是,當曹破延說明人質的身份:大唐四鎮節度使,重權在握的王宗汜(原型王忠嗣)的女兒王韞秀。

崔器步子瞬間停住,上身都還向前傾。

猶豫了。

曹破延接著說:

你想在大唐建功立業,我弄死她,你這輩子無望。

就像掐到了崔器命門,一匹虎狼,立變羔羊。

兵刃說扔就扔,甚至還捆了自己,讓曹破延走。

不光是放走曹破延,甚至還謊報大捷,明明跑了兩個人,依然謊稱全殲狼衛。

事後還一再遮掩,理由給的足:

(否則)誰也別再想留在長安。

不在長安,怎麼升遷,出人頭地。

崔器還在隴右當兵時,崔六郎請人吃飯,想動用關係把崔器調回長安。

那人說:長安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待的。

六郎說:我阿弟能忍。

那人又問:就這麼想出人頭地?

就這麼想。

想到連背叛都可以。

右相讓旅賁軍捉張小敬到右驍衛署,明面上,這是調令;暗地裡,是瓦解靖安司。

崔器知道,去了,這就是個納投名狀表忠心的機會,也是往上爬的機會。

值守皇城,離聖人更近

出入結交,皆是官員顯貴

我想去

沒想到啊。

人家右相只是想瓦解靖安司而已,壓根看不上他,沖他豬狗般吆五喝六,陰陽怪氣。

在右驍衛混不下去,崔器又想回到靖安司。

連一貫軟不唧唧的姚汝能都瞧不上:

叛一次,算你攀高枝,有種

再叛一次,那可就

不要臉了

這麼說吧,前20集,誤事、背叛、扯後腿的崔器,是全《長安十二時辰》最讓人討厭的角色——

連他阿兄身亡的悲情色彩都拉不回來。

堪稱錘子。

但,《長安十二時辰》好就好在,它敢花時間鋪墊每個角色。

就像狼衛反攻靖安司那段,不是直接拍大屠殺,而是先拍靖安吏安柱國陪老婆逛街賞花燈,閒筆般提起他有機會離開長安是非地,去東都洛陽謀輕鬆營生,再拍靖安司急招,安柱國趕赴靖安司,還給同僚們分家鄉特產烤駝峰。

而後。

才讓這場屠殺讓人痛惜。

同安柱國一樣,崔器的前文,也只是最後花火熾熱燃燒前的鋪墊——

想想看,崔器每次為升遷做的混蛋事,圖什麼。

就只是升遷,而已?

張小敬見他的第一句話就點明了。

當時,張小敬剛被提出死牢,聽說曹破延順著暗渠逃走,崔器追了半天沒追上。

張小敬白了崔器一眼:

甲那麼重,追個屁呀。

如果脫了身上沉重的鎧甲,奮力追敵,他阿兄的血仇或許就能報。

但。

他脫不下這身甲——

軍籍、身份、功名、利祿的象徵。

他太看重這身甲了。

從右驍衛回靖安司,崔器第一件事是向姚汝能討身甲冑。

可是。

甲,不僅僅是身份象徵,還意味著守護。

他說想升遷,位置還得高些。

張小敬反問:高到哪兒去啊?

他說:

至少要進右驍衛,旅賁軍只保護太子一人

右驍衛,能守長安

其實啊,早都埋伏好了。崔器的最高行為準則,並不是升遷,而是——

守長安。

只有升遷到夠高的位置,才能守護他心中的長安。守護長安城中普普通通的人,和他一樣,和他阿兄一樣,普普通通的人。

他跟張小敬說阿兄帶他見的街坊鄰居,最後說到:

長安好吃,好喝,好生活,當然讓人想留下

可讓我真覺得活得有意思的就是在長安城裡,再普通不過的這些人

大家沒讀過什麼書,沒有多少錢,也說不上有什麼了不得的前途

可他們……

他頓了頓,然後堅定地說:

可我們,都在盡心做自己的事

他時刻想著升遷,就是想為「我們」盡心多做點事。

為了這些「我們」的執念,他才會幹那些蠢事。

投靠右驍衛、謊報軍功還有衝撞權貴,甚至,送死。

三輛伏火雷馬車都已被張小敬拿下。

表面上,長安的危機已經解除。郭利仕傳旨,命靖安司結案,查案官吏,各回原職。

崔器聽了,第一個反應是,大聲質問權勢滔天的郭利仕:

不記功,不升遷嗎?

再看後一句:

今日為大唐盡忠殞命的那些人,都白死了嗎?

他想的啊,哪是自己的功名利祿。

他想的啊,是他阿兄,是他下屬,是他同袍,是枉死了的「我們」。

崔器再一次背叛,從右驍衛回靖安司。

一是因為他在右驍衛得不到重用,想著回來或許還有升遷的機會。

但。

更是因為,他覺得靖安司有危險,想守護這裡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書吏。

靖安司沒了旅賁軍守衛,前來幫忙的右驍衛也被撤走,防務空虛。

龍波已經帶人殺向靖安司。

崔器明明感到有危險,卻留了下來。

看著被殺的守衛,他又穿上了那身鎧甲,口中念著:

我崔器,舊曆二十三年至天保三年,九年隴右兵。

鐵牛磐石一般,颯沓流星一般,堅定、孤膽、血勇、視死忽如歸地重返戰場。

就在龍波大屠安柱國們,哀聲滿天,血流滿地時。

臉上被濺滿血的李必,痛苦無奈地求救:

禁軍何在?!右驍衛何在?!旅賁軍何在?!

門廊炸雷般爆響幾個字:

旅賁,在!

鏡頭一晃,崔器,孤身一人,披甲執槍,槍尾破甲錐重重磕在地上——

此時。

殿中沒有崔旅帥。

只有。

長安,崔器。

什麼讓他心甘情願送死?

龍波說要滅了長安。

悲憤到恨不能咬碎牙齒般,顫抖著臉上的肌肉悲鳴:

你不配,提,長安!

說著,揮舞長槍,慨然赴死。

刀,斧,劍,戟。

兵刃風雷激盪地砸向崔器的軀殼。

倒下,吐血,站起來。

再倒下,再吐血,依然,再站起來。

然後,搖搖欲墜,像是疾風中篝火堆里閃閃爍爍的火星。

龍波知道他也在隴右當過兵,給他最後一個機會。

三通鼓後,崔器不死,就放了靖安司。

沒說話,眉頭擰成一團,吐了口血水。

磕磕絆絆地,崔器扎馬步,架長槍,請紅纓,催戰雲。

崔器的一生懸命啊,不是功名利祿,就三個字:

守長安。

就是,鼓響,殺敵。

哪怕只有一個人,哪怕只有拳頭,哪怕只有血肉,哪怕只有殘破身軀。

崔器在。

旅賁在。

長安就在。

崔器終於卸了甲,吃了一口阿兄生前最愛的胡餅。

摘下甲冑上的名牌,用自己的血,在自己名字上,只寫了個兩個字——

長安。

為什麼肉叔一開始跟大家說,在配角身上,我們更容易看到自己。

因為絕大多數人,都不是李必、張小敬般的天縱奇才。

而是像崔器這般,身世、見識都普普通通,也沒有了不得的能力。

有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捨得了命去拼,卻終究狠不下心去逐利。

你要讓肉叔去選,做《長安十二時辰》里哪個人。

肉叔只想這般豪氣干雲吼一嗓子:

長安,崔器。

編輯:熊貓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2OP2CWwBmyVoG_1Zakk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