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聊博物館中的人文主義

2019-10-10   鳳凰藝術

原標題:回歸沉澱與思考,博物館的人文性和人文主義式關懷

觀他者,與觀自我

國際博物館協會將「作為文化中樞的博物館:傳統的未來」(Museums as Cultural Hubs: The Future of Tradition)作為此次會議主題。在此基調下,30個國際委員會中有17個將「中樞」、「傳統」、「未來」作為會議主題的關鍵詞。然而我卻在民族學博物館與藏品國際委員會(ICME)的主題中看到了另一層面的深刻思考——在尊重差異性的前提下探究凝聚全人類的核心力量,博物館為自我內省開闢了理想場所,超越你/我的歷史審視當下和未來。

圖片來源:ICME

「Decolonising Museums to Promote Citizenship and Social Cohesion博物館去殖民化,以推進公民身份認同和社會凝聚力——ICME」

在「多樣性與普遍性」這一會議主旨下,來自18個國家的30餘名學者分享了自己的研究和實踐。這些主題不僅關注殖民主義歷史與當今博物館的去殖民化表述,致力於保護地方性知識和傳統,探究文化認同和社會凝聚,同時也觸及記憶、歸屬與情感,以及文物返還與和解等議題。雖然ICME創立於1946年,但是民族學博物館及其物品收藏卻可以追溯到更早的19世紀,對「遠方之謎」和異域情調的追尋卻與殖民主義難以割裂。即便今日,諸多民族學博物館與藏品仍然難以剔除殖民主義、種族主義的痕跡。

而如今,無論是比利時的非洲博物館(The Africa Museum, Belgium),還是非洲的納米比亞博物館協會都在致力於實現去殖民化,搭建不同人群和文化之間的橋樑。恰如此次會議所強調的,ICME和民族學博物館不僅需要正視這些烙印,而且曾經深嵌於黑暗的殖民主義時代的博物館和藏品,如今應當通過去殖民化成為消除歧視,推動社會凝聚的媒介。

比利時的非洲博物館(The Africa Museum, Belgium)

民族學博物館在收藏和展示「他者」的同時,往往在建構「自我」。在幾個世紀的變遷中,發現與被發現、觀看與被觀看的不平等權力關係早已不合時宜。如今這些博物館正在成為推動博物館觀眾之間實現跨文化理解以對抗歧視和成見的橋樑。身處變動世界之中的民族學博物館正積極介入社會事務,以推動社區發展和傳統文化的保護,甚至成為理解自我和當代世界的鑰匙。

泰國瑪希隆大學的文化人類學博物館、波蘭的民族學博物館做出了有益的嘗試。在更具包容性、對話性的展覽語境中,民族學博物館成為社區參與、自我發現的空間。同樣,無論是位於英國北約克郡的民俗博物館,抑或是中國西南的民族博物館和台灣地區的史前博物館,都以不同的方式建構身份認同和文化歸屬。這些變革式的實踐使民族學博物館及其藏品成為療愈衝突和促進和解的藥劑。

多樣性與普遍性——尋求一種人文主義式關懷

這些來自亞洲、非洲、歐洲等地區的不同案例面向不同的人群和文化,卻都指向終極命題——人性。正如日本國立民族學博物館館長吉田憲司(Kenji Yoshida)所說,「理解人性的『多樣性與普遍性』是民族學博物館與藏品的終極目標」。今天的人類文明正面臨著幾個世紀以來最大的轉折點。一方面,持續存在的貧困、不平等、災難、衝突不斷挑戰倫理,撕裂原有的傳統與固有模式,同時激發博物館機構拷問自身價值。另一方面,單邊式的權力關係動力學正在發生改變,溝通、互動與融合在博物館中正在生長。

縱觀ICME會議定位與討論,在尊重文化多樣性的同時,莫不以探究人類及其人類生活意義之所在為旨趣。事實上,「多樣性與普遍性」主題的提出頗具意味。它是對相對主義的再思考,也是在「異」與「同」之間的平衡。對於博物館而言,不僅需要尊重和維護多樣性與獨特性,也需要呵護和守護普遍人性。不僅要理解和承認不同文化的價值,也需要去理解現實生活,作為整體的人類肩負社會責任。通過這種方式明確賦予了民族學博物館以人文性,並鼓勵以人文主義視角從事研究與工作。ICME主席薇芙·戈爾丁(Viv Golding)也坦言這是極為宏大的目標,且將「與民族學博物館與藏品形成共振」。

日本國立民族學博物館

這也為本次大會有關「博物館」定義的討論提供了另一種解讀視角。針鋒相對的辯論流露出對博物館未來的考量,國際關係的博弈,或是話語權的爭奪。有關「博物館」定義的討論無疑是一場當代博物館話語的再建構,或許其中也暗含人文主義價值再判斷正在延伸至博物館領域。形勢日益複雜的世界、博物館的自省,以及外部質疑等張力製造的緊張感,不僅使博物館從神壇回歸現實,也迫使博物館需要重新審視價值標準——博物館能夠為社會和人類發展做什麼?博物館如何參與人類發展進程?

會議現場(來源:中國民族博物館 胡文弢)

人文主義取向下的「人性」、「人類尊嚴」、「平等」、「正義」,被視為能夠體現泛人類需求的關鍵詞,在紛繁複雜的話語表述中成為當下具有普世性的導向價值,它指向——走向更好的博物館和走向更好的人類。這一願景和普遍信條建立在文化整體性之上,其權威的確立需要弱化,甚至犧牲文化相對性。擬議的博物館定義中以「包容」和「復調」調和了這一矛盾。然而,人文主義價值標準的實現不僅需要擺脫中心主義的桎梏,也不得不審視作為整體的「人」與作為民族、國家、宗教、社會、制度維度下的「人」,以及人類普遍價值與現實需求之間的關係。否則,這一具有人文主義關懷的博物館定義恐怕將成為博物館重回神壇的加冕吧。

(圖片來源於弘博網及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