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入塵煙》導演李睿珺的前作,同樣的深情而富有詩意

2022-07-27     邑人電影院

原標題:《隱入塵煙》導演李睿珺的前作,同樣的深情而富有詩意

本文作者:風吹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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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後獨立電影導演李睿珺,目光專注於自己的家鄉,西北那片荒漠大地。《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是他 2015年的作品,是他對那塊土地又一次的深情凝視。

電影元素很簡單:兩個孩子,兩頭駱駝,一段 76夜行程五百公里的尋家旅程。畫面簡潔乾淨,西北廣袤空曠、風沙瀰漫,原始的粗獷,惡劣的生存條件,在鏡頭下流轉。沒有煽情,沒有批判,有的只是默默的凝視,安靜地敘述一個尋找家園的故事。但簡單的故事背後,隱藏著導演闊大的內心,關注思考人與自然的關係、生存和消失,一個民族走向衰亡的抗爭和妥協。

故事以在西北荒漠生活的游牧民族裕固族為背景,這個民族現今只有 14000人,他們的語言、文化、歷史面臨著斷裂,日益荒漠化的現實,遊牧生活變成了艱難的堅守。

影片夾雜著裕固族語言、甘肅方言,濃濃的西北味。裕固族語言也只有老輩人會說了,這種民族言語正在斷層,沒有傳承下來的方式,學校里教的是普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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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開始,裕固族爺爺在土坯房屋邊打井,井打了 25米深仍然沒有水。打井人說沒有辦法了,開採過多了,地下水位下降打不到水了。光禿禿的土地,缺水的現實,威脅著那片土地上人的生存。

弟弟阿迪克爾(湯龍飾) 和哥哥巴特爾(郭嵩濤飾) 在同一個班級上學,哥哥巴特爾從一歲起就住在爺爺家,遠離父母,因此一直心有怨恨,認為父母拋棄了他,對弟弟心生隔閡,從不搭理。父親來看他們,只給哥哥巴特爾買衣服,還偷偷把撿來的航空氣球交到爺爺手上,叮囑不要讓弟弟阿迪克爾知道。爺爺對巴特爾嘮叨,因為母親有病只能把他寄養在這裡。

父親對兩個孩子說,要轉場放羊,去到更遠的地方,遠離城市才有水草豐茂的牧場。父親去診所給生病的妻子開藥,醫生追出來說:「你也得帶老父親去大醫院看看病,他的情況不太好。」環境的不堪,生存的壓力,忽然感覺到成年人身上的不堪重負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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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到來,爺爺去世,父親沒有來接他們。阿迪克爾說服巴特爾一起上路,尋找遷往草原深處的家。

兩個孩子騎上兩匹駱駝,帶上水和乾糧一起出發了。沿途的故事,不只是帶我們領略西北的蒼涼廣袤之美,更讓我們看到草原的荒漠化、河流乾涸、村落遷徙、寺廟空置,故鄉不見了。他們路過枯井、路過人工暗渠、路過已成廢墟的村莊,阿迪克爾說,去年和阿爸從這過,還有幾戶人家。一隻擱淺在沙土上的木船,被遺落的不知什麼朝代的裕固人壁畫,守著寺廟即將遷往鎮上的喇嘛。一切都在訴說著無法挽回的「沙進人退」的現實。

我不想上學,我想放羊。因為一上學,我就成了羊。阿迪克爾說。游牧民族自由的天性傳承在孩子身上,但這樣的天性隨著環境的惡化、生活方式的改變正在消失。

西部缺水和荒漠化的現實,正讓千百年來居住在那裡的人們生存愈加艱難。我曾經去過西部,一望無際的柴達木盆地,行進一天可能都看不見一個人影,風一吹沙土瀰漫。大片的鹽鹼地里只有稀疏的芨芨草、鹼蓬、鹽生草這些耐旱耐鹽鹼地的植物,沙漠壁虎是我看到的最活躍的小生命。抽取的地下水煮出的沸水上漂著厚厚的一層鹽鹼,入口極咸。

人類無法在這樣的土地上生存。但一直有人居住在那裡,每一小片微小的綠洲上,都生活著熱愛故土的人們,他們被沙漠侵蝕著逐漸後退,由於工業化發展的過度開採,地下水位在驚人地下降,枯死的植物越來越多。發展和保護環境始終是不能兩全的問題,我在那裡感受到大自然的強大威力和人類的渺小脆弱。

中途他倆曾經迷路,阿迪克爾說,阿爸教過放牧時如果迷路,一定要順著河流走,有水的地方水草才會茂盛,而牧民的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巴特爾說,爺爺說過,放開駱駝,駱駝最會尋找水源,跟著駱駝走,一定能找到水。他們之間的隔閡在磕磕碰碰的途中消失了,游牧民族的特性在兩個孩子身上重現著,但他們的根呢?

隨著哥倆路途的艱辛,我的心越來越和小哥倆共情了,非常期待著那片「水草豐茂」家園的出現,那裡有成群的牛羊和媽媽的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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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們見到了阿爸。從影片開始積攢的巨大期待,隨著兩個孩子的尋找之旅,到了一個釋放的窗口。而導演在這裡埋了一個雷。對於千辛萬苦尋找家園的孩子來說,這個雷在心中爆炸,是不是非常殘忍?對於觀眾來說,誰不希望看到美好的結局。我不知道,面對孩子的期待,現實以無比殘酷的方式抹除了他們心中的嚮往,這是不是殘酷,但導演好像就是要這樣執拗地硬起心腸告訴所有人,這就是現實,我們必須要面對現實。

崩塌往往只在一瞬間。

導演李睿珺說:「拍這個電影的時候我還沒有這麼絕望,拍完之後我就更絕望了。因為你真真實實地接觸到了,以前看到的是表面的東西,當你窺探到他們內心的時候,你會發現環境或者外在的東西都是可以補救的,但人心已經改變了。

電影里老喇嘛對孩子們說:「像母親一樣的河流乾枯了,像父親一樣的草原枯萎了。」這個比喻昭示了一種無可挽回的失去。

導演以巨大的悲憫之心記錄著正在流失的歷史,這種消失是自然加諸於人,人作用於自然的結果。他沒有強調草原沙化的原因,也沒有去批判人對自然的破壞,他只是安靜地、忠實地記錄著在惡化的自然面前人的節節後退。讓觀眾自己去感觸、反思、思考人與自然的關係,反思在社會不可阻擋的發展的腳步里,如何保存那些美好的東西,而不是無所顧忌地破壞。如一句箴言: 你所取的,必從你那拿回來。

我曾站在鳴沙山頂看遠處的敦煌城,沙漠正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向敦煌逼近,而被樹木包圍著的城市正在拚命抵抗。這是人與自然的較量,它們的拼盡全力讓人動情,但眺望更遠外,沙漠一望無際,在自然面前,人類是多麼渺小的存在。你不敬畏,必被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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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為八零後的導演韓寒稱讚這部電影深情且充滿詩意。從鏡頭美學來看,李睿珺確實要求完美,廣大的白色鹽鹼地上,孩子和駱駝的構圖,堪稱攝影佳作。手持鏡頭的運用,雖然質感簡陋,但並不減損影片的藝術水準。請不起大牌明星,李睿珺的幾部影片一直是全家總動員,全村總動員。他的家鄉,甘肅張掖花牆子村,是當地有名的電影村。

片中為數不多的演員,小演員阿迪克爾是他姨家的孩子,這個孩子演得超級棒,他處處讓著哥哥,有愛心有寬容,質樸本真,鏡頭感非常強。寺廟裡的老喇嘛是導演的舅爺。這位舅爺,因出演《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中的老村長,在澳大利亞電影節上拿下了最佳男演員。李睿珺《水草》首映式上曾開玩笑地說誰說我們的片子裡沒有明星,我們的演員陣容里有貨真價實的影帝。雖說是玩笑,但看出他為堅持藝術,堅持小眾電影付出的代價。

電影的音樂也非常獨特,為影片增色不少。配樂是伊朗作曲家佩曼,他已經與中國電影合作過多次,影片中的音樂根據一段裕固族的搖籃曲改編而來,有著特別孤獨蒼涼的氣氛,深深地擊打了觀眾的心靈。

《水草》是一部值得推薦的電影,曾獲得27屆東京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最佳影片(提名)。但在公映時它的排片少得可憐,只有0.2%。如果不是剛剛上映了李睿珺的《隱入塵煙》,按圖索驥,竟是錯過了他的諸多電影。中國的小眾電影好片多多,但大片因為充足的資金,先聲奪人。

小眾電影受制於市場,票房業績差,這是惡性循環,如何走出困境,是個大問題。

(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12cde859b908e744f4e700eced9bf29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