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在圖書館看來的兩則史料，我一次次地把它們拿出來對比，一次次地想到中國的那句老話：厚德載物。這是兩位女性的故事，她們都是軍人的妻子，一個是日本的，一個是中國的。兩人的故事都發生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戰爭期間，不過日本的應該叫侵華戰爭，中國的應該叫抗日戰爭。她們都因為丈夫自殺了，但是，結果卻很不同。
我們先說日本的吧，這個人的名字我記不得了，就叫她日本女人吧。三十年代初，日本已經占領了中國東北，有年冬天，一個日本兵回到他的老家度假，經媒人介紹，他認識了這個日本女人。因為眼見著要上前線，日本兵和這個日本女人匆匆地結了婚。婚後，他們生活得很甜蜜，日本兵捨不得離開日本女人了，甚至產生了厭戰情緒。日本女人把這一切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有天晚上，她獨自做出了一個非常驚的人舉動。
日本女人悄悄地睡在了丈夫的身邊，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小刀……大家都很清楚，幹這種事需要足夠的勇氣，而且，很多人的動作一定不是非常熟練，這個日本女人也一樣，勇氣她是有了，但動作總是不到位。儘管如此，這個日本女人依然沒有發出一點點聲響，沒有驚動丈夫，靜靜悄悄地把自己的生命給結束了。
第二天早晨，日本兵醒來時，榻榻米（席居）已被日本女人的血浸透了，他摸了摸井上千代子的屍體，發現那裡還有人體的餘溫，隨後，他看到了日本女人留給自己的遺書：「我心中充滿了無限的喜悅。如果讓我說為什麼而喜悅，那就是能在明天丈夫出征前先懷著喜悅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讓他從此後不要對我有一絲的牽掛。」日本兵沒有掉一滴眼淚，走向了港口，走向了中國的戰場，然後，在那裡，他變成了一個殺人惡魔。
當然了，更多的日本人並沒有讓這個故事就此結束，他們不但把這個日本女人的故事拍成了電影，而且還成立了一個我記不得名字的協會，鼓勵全日本的女人都學習這個日本女人。協會的會員迅速壯大了起來，由5萬10萬，由10萬至50萬、100萬，甚至500萬、1000萬，很多的日本女人都因為為這個日本女人大受鼓舞，爭相嫁給日本兵，或者去前線的慰安所，抑或親自拿起武器上前線……一個女人的力量就這樣被絕大多數日本女人發揚光大了，成為了當時日本一道激動人心的風景。
相比之下，中國女人暗淡也悽慘了很多，他的愛人是一名空軍飛行員，在和日軍作戰。那時候，仿佛有這樣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因為職業風險很大，常常是上到天上就回不來了，很多飛行員都不願意甚至不想結婚，都成了大齡青年，而上級也不允許飛行員在28歲前結婚。
這個中國飛行員與這個中國女人的名字我也記不得了，只記得，他們是這麼認識的：大概是有一年，飛行員去女人所在的學校舉行一場打籃球的聯誼活動，雙方就一見傾心了。但是，因為我們前面所說的那種規定，飛行員知道自己將進行的是一場高風險的戀愛，弄不好自己升天了，回不來了，就苦了人家女孩子。
因此，飛行員總把自己的婚事拖著，像是不真心對待一樣。女人（其實應該叫女孩子的）看著心裡著急，常給飛行員一些催促的暗示，但飛行員總是裝不懂，因為他的好些個戰友已經犧牲了。有一次執行任務前，飛行員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他感到自己可能會回不來了，而他也總是對人們這麼說的：「每次飛機起飛的時候，我都當作是最後的飛行。與日本人作戰，我從來沒想著回來！」在那種很不好的預感里，他決定為女人做點兒事或者送個禮物什麼的，想來想去，他托裁縫店為女人做了件漂亮的旗袍。
隨後，飛行員把旗袍送給了女人，並對她說：「這件衣服是我買給你的唯一紀念品，如果我跟日本人打仗犧牲了，你就把它永遠珍藏在身邊。你看到這件衣服，就像看到了我一樣。」女人的眼角濕潤了，但她什麼也沒有說。飛行員又在日記本上為她寫下了這樣一首詩：「為你，我愛戀發狂，為你，相思成瘋你不知。今生能否再見你？我只願在你唇邊再沾，那我一生也幸福。」女人看過眼淚掉了下來，但她仍然什麼也沒有說。
果然，飛行員一去再也沒有回來。那是1938年4月29日，飛行員身受重傷，在飛機油箱著火的情況下，他沒有跳傘，而是駕機撞向從後面撲來的敵機……女人聽說後，同樣什麼也沒說，大約到了5月的某一天，晚飯後，女人穿上了那身旗袍，獨自一人來到長江邊，久久徘徊。那時，紅彤彤的夕陽靠在地平線上壯美地燃燒著，也照耀著女人和她身上的那件旗袍，有一種驚心的美……突然，女人縱身一躍，跳入波濤滾滾的長江之中！
在看這段資料時，我哭了，我想，這個中國女人怎麼就不說點什麼呢，她和那個日本女人有什麼不同呢？隨後，我就想到了中國的那句老話——厚德載物——我想啊——所謂德，是不是在來或者在的時候一直都是靜悄悄的，不需要人說什麼，它能把一切都說了。隨後的隨後，我試圖像不知是誰說的，這麼理解厚德載物——只有行善積累厚厚的功德，才能承受得起你今天所擁有的所享受物質和精神文明——享受的多、擁有的多就越需要更多的積功累德——否則只怕是德(得)不配位，早晚遭殃。
兩個女人的故事就這樣被我講完了，我發現自己的眼角依然有淚，不過已經與那個日本女人無關了。我想，眼角的淚一定是上天給我的上善若水的感動，讓我的心中有了愛，真正的愛。（文|路生）
註：本文配圖為中國抗日戰爭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