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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生 來源：國館
這是個短視頻造神的時代。
有人騎上白馬在雪地上飛馳，憑藉一己之力帶動了一個城市的旅遊經濟。
譬如新疆昭蘇的副縣長賀嬌龍。
有人對著鏡頭講解法律知識點，憑藉著生動的解說推動全國觀眾學法。
譬如中國政法大學的教授羅翔。
也有人鑽入中國的深山，憑藉著一雙巧手將中國的田園生活推向世界。
譬如四川的網絡紅人李子柒。
然而也有人接住了這份網際網路紅利、轉頭卻被撕開了虛偽的面孔、最終因為虛假宣傳鋃鐺入獄。
譬如我們今天的主角——趙靈兒、曲布。
01
2022年8月，一個視頻突然火遍了全網。
那是旅行博主趙靈兒在山上跟一個大山男孩曲布的偶遇。
視頻里，趙靈兒讓山路上的曲布幫她擰開礦泉水瓶，青澀的大山男孩對著鏡頭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為她提供了幫助。
就是這麼一個視頻，在幾天內迅速躥紅了網絡。
曲布黝黑的皮膚、明亮的眼睛，尤其是笑起來時質樸的模樣，讓網友紛紛直呼：這不就是第二個丁真？
僅僅3天，這個視頻就被幾千萬人看見，曲布漲粉了60萬，「曲布」這兩個字瞬間成為短視頻平台的熱門詞條，眾多的網紅也跟風紛紛上山拍視頻，掀起了尋找曲布熱。
大家都在尋找曲布。
大家都想遇見曲布。
但眾多尋找曲布的人之中，網友們更喜歡的始終還是最早那個發現曲布的旅行博主趙靈兒，他們都在期待趙靈兒跟曲布的重逢。
而趙靈兒也沒閒著，很快推出了其他的視頻。
從趙靈兒的視頻里，網友們也了解了一個完整的曲布。
原來，曲布來自四川涼山一個偏遠山村，家裡有四兄妹，23歲的他是長兄。
在曲布8歲時，他的爸爸過世了，留下媽媽一人扛起一家的重擔，艱難地帶著他們四個孩子生活。
因為常年的勞作，曲布媽媽的身體大不如從前。
為了替媽媽分擔家務，懂事的曲布讀到五年級便選擇了輟學，在家裡為母親分擔農活
那些視頻里最打動眾網友的一幕是，這個條件艱難的家庭在招待客人時卻依舊拿出了最誠摯的真心：
曲布在邀請趙靈兒到家做客後，二話不說就要抓一隻雞來做飯招待靈兒。在被靈兒體貼地拒絕之後，他又拿出一家人過年才吃的臘肉炒了一大盆菜。
如此苦難的生活里，這個大山男孩卻讓網友們看見了最美好的心靈。
他不善言辭，卻勤勞能幹；他家境貧寒，卻善良慷慨。
大家都由衷地期待曲布的生活能夠好起來，他們不斷喊話趙靈兒，拜託讓她用網紅的身份幫幫曲布。
在不久後，大家聽到了一個好消息：趙靈兒帶曲布進城學習直播。
一個大山孩子就這麼被拯救了。
大家都由衷地為曲布高興，他們甚至期待起曲布跟趙靈兒能夠官宣結婚。
然而，一盆冷水卻率先朝這群熱心的人們兜頭潑來。
02
2023年5月，中國新聞周刊發布了一篇名為《大涼山網紅背後的灰色地帶》的文章。
是的，就是從這裡開始，大家看到了「曲布們」是如何被製造出來的。
在大眾看來，大涼山是一個平窮落後的少數民族地區。
然而在網紅們看來，大涼山卻是一個「天然的流量池」。
因為這裡有特殊的自然環境跟風土人情加持，「大涼山」這個題材一旦拍成視頻發布到網上，就特別容易博得人們的同情心，進而獲得流量。
於是在大涼山這裡，一個網紅圈已經悄然形成。
網紅團隊們會來這裡定點，然後租房子準備拍攝視頻。
他們會挑好看的男孩女孩進行包裝，選擇的對象往往是外表淳樸但能說會道的。
包裝對象決定好了，接下來就是拍攝。
在大涼山的網紅圈裡有這麼一個共識：網紅拍攝的視頻都是有劇本的。
而曲布跟趙靈兒那個引起了全網關注的偶遇視頻，一直就是是這個圈子的流量密碼。
包括他們的偶遇、請客吃飯、養雞在內的這些視頻內容，都是網紅圈們拍不膩的經典橋段。
說白了，一切都是生意。
他們最後的目的都是帶貨。
但如果說用虛假人設、編撰劇情來獲取人設還能在大眾的體諒範圍。
那麼接下來直播帶貨所涉及的制假售假灰色產業鏈則徹底地觸犯了底線——
調查發現，雖然趙靈兒跟曲布的直播間不止一次打出了直播助農的旗號，帶貨產品宣傳的也是「優質原生態」的大涼山農特產品。
但真相卻是：為了達到高額銷量、牟取暴利，他們打著大涼山旗號，實則販賣的是外地產品。
以曲布趙靈兒推薦過的蜂蜜為例，這款號稱「大涼山土蜂蜜」的產品售價98元，銷售量2.4萬單。
可是在調查蜂蜜生產企業後，卻會發現這家公司絕大多數的原料都是從外省低價購入、以次充好，然後高價出售。
而真正來自涼山的原生態優質產品僅有極少的部分，但也正是這少數部分讓他們取得當地原產地證明，用以廣告宣傳。
圖：警方查獲的涉案原料
短短几個月內，他們銷售額超千萬，兩名主播的非法收入均在70萬以上。
12月28日，法院一審判決：趙靈兒、曲布等九人分別判刑8個月至3年2個月不等的有期徒刑。
那些還等著他們官宣的粉絲終究還是沒等來他們結婚的消息，反而等來他們雙雙坐牢的通報。
03
眼見他高樓起、眼見他樓塌了。
這一場鬧劇背後要誰收場？
你或許說趙靈兒跟曲布已經買單了。
是的，他們團隊齊齊入獄，法律給了他們應有的懲罰。
但是，大涼山呢？
涼山州此次的清朗行動，共抓獲了54名嫌疑人，查封涉案公司14家。
這是多麼讓人驚詫的一個數字。
你無法想想在那一個個荒涼的山頭裡，有多少網紅因為流量闖入，又有多少直播間因為利益平地而起。
涼山彝族自治州，這是我國最後消除奴隸制的地區之一。
因為交通不便、氣候惡劣等各種因素交織，涼山州17個縣市中一度有11個縣為深度貧困縣，貧困人口曾高達97萬人。
這裡曾經被稱為「中國最貧困角落」之一。
網紅們在這拍的那些經典橋段里，不止一次上演著這些台詞：
你上學上到幾年級了？
到五年級就輟學了，回來幹活。
我想在這裡建個小房子，這邊建個圖書館……應該要很多錢吧？
肯定要花很多錢，我們要好好賺錢才行。我們一起加油。
——他們拿這些當流量密碼，在視頻里一次次反覆上演。
然而在那大涼山里，這卻可能是那些孩子的真實寫照。
他們想上學。
他們想建小房子。
他們想進圖書館。
他們想努力生活過上好日子。
——這從來不是段子，是真實的人和他們每天真實的生活！
警方在統計這些網紅的涉案規模時，談到當地村民對這些網紅的態度，如是說：
「當地部分村民可能還對他們抱有一定的希望，覺得涼山的『網紅』粉絲多、銷售貨品能力強，但實際上，他們並沒有給當地的群眾銷售這些農產品，也沒有給當地的農戶帶來經濟效益。」
村民們抱著為數不多的希望期待著，等著這些網紅的攝像機和打光板真的有一天能讓這個山村在網際網路上閃閃發光，然後，他們的日子也可以順帶好起來。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那些網紅無法使這個城市變好起來。
他們打著大涼山旗號販賣非本地產品，他們只是在榨乾「大涼山」的名氣去換流量，他們只是在利用大家對「大涼山」的同情去帶貨變現。
正如涼山州本地商人對記者所說的那樣：這會傷害到真正涼山貨的銷售、對大涼山的經濟發展也沒有好處。
他們不是來拯救大涼山的，他們是來吸血大涼山的！
趙靈兒、曲布坐牢了。
第一批吸血大涼山的人有了他們應得的下場。
但大涼山的名氣已經被利用了。
網友們的同情心也早已被他們變現了。
這一波網紅走了，下一波網紅還會來。
什麼時候，直播間又會再一次在大涼山搭起？什麼時候，鎂光燈又會再一次在大涼山亮起？什麼時候「我們上連結」的聲音又再次迴響在大涼山？
這些我們都不知道。
但我們知道，這些遲早會來，又或者，他們已經來了。
只是這一次，希望他們對這座城市好一點。
總之，請別再傷害大涼山了！
｜參考資料：
1、隴南成縣拋沙司法所：《趙靈兒、曲布等多名百萬粉絲網紅被判刑！》
2、中國新聞周刊：《大涼山網紅背後的灰色地帶》
3、成都商報：涼山多名百萬級別網紅被判刑
4、中央廣電總台中國之聲：《50多人被控制！賣慘打造「大涼山人設」賣假貨，水軍團隊落網》
5、新華網：《大涼山擺脫「貧困枷鎖」》
6、新黃河客戶端：被製造的「大涼山網紅」：虛構偶遇視頻走紅背後的帶貨灰產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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