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我的乘務員師父了。
說起來，從當年乘務員帶飛，到我離職，十幾年裡我也只跟她吃過一次飯。那是一次駐外，第二天我們都不飛，吃了些海鮮，飲了些酒，聊了些無奈，敘了些舊，我還記得那天我喝多了，但那也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記得帶飛的時候，我是同批年齡最小的一個，初入社會，什麼都不懂，她很耐心的給我講這講那。跟很多人一樣，第一頓機組餐，是師父給我開出來的，我現在還記得那天的飯里有一條魚，全是肉，像麵包一樣，湯水寡淡沒什麼味道，現在回想起來卻有點甜。
第一班帶飛的時候，旅客登機前，我在疊報紙，那時候的報紙，是要在起飛後拿著托盤發的，數量不夠，旅客自然不滿，我又不懂，害師父站在旁邊用極強的氣場給圓了過去。
正疊著報紙，突然打鈴上客，我手裡還抱著一堆報紙，旅客已經來到了我的面前，之前師父教給我的話已經全都忘掉，像木樁一樣站在那裡，滿臉通紅，不知道該做什麼。
她站我旁邊用手指杵了我一下，「說話呀。」「喔，你好，歡迎登機。」過了一會，師父過來，「緊急出口都坐上人了，你還不過去。」「喔。」
我匆忙擠到緊急出口的位置，磕磕巴巴的跟旅客講解，我記得那天運氣特別不好，還坐了幾個老外，中文都還沒說溜，英文自然也說的一塌糊塗，但師父都幫我接了下來。
其實作為新乘，最怕的就是師父提問，哪怕那些問題我們已經在培訓的時候背了無數遍，在飛機客艙的那個場合里，發動機嗡嗡作響，旅客的呼喚鈴不斷，前輩們痴痴的看著我笑，我一定會懵。
十幾年過去，我已然忘記當初她問了我些什麼問題，但想來肯定是滅火瓶的使用方法、氧氣瓶怎麼檢查、PBE的注意事項、水上撤離的職責等等，如果今天她再來問我，我覺得我的回答應該比那時候好，除了這麼久的飛行給了我足夠的經驗，這幾年碼字時挑燈夜戰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乘務員手冊。
我覺得，我也能當個乘務教員。
以前我一直覺得，在航空公司里，師父跟徒弟在氣質上是極像的，起碼我們兩個人在面對很多問題時的態度都一樣。我倆，都太有想法，所以總會對航空公司里的現實表達一些不滿，她離開乘務員崗位比我要早，我也步了她的後塵。
當我成長為一名成熟的乘務員後，特別是後面的幾年，幾乎每天的國內航班上都會有新乘，我看著懵懂的她們，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我，有時候航班間隙，我會過去跟她們打趣幾句，調侃一下。
只不過公司里的前同事們，現在認識的越來越少了，很是懷念以前的日子。
其實像現在，很多公司都乘務教員們都很年輕，在年齡上甚至可能比自己的徒弟只大幾個月，在航班上，她們是師徒關係，落地後，就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閨蜜。
以前還在飛的時候，其實有段時間特別想帶個徒弟，不管安全員還是乘務員，但一直沒有資質，我也不想去考了教員占了名額卻又辭職，也只好作罷，有次坐飛機跟同事聊起這事，她抓著我胳膊說：沒事哥，我們都是你的徒弟。讓我老懷欣慰頗為感動。
記得之前問過大家一個問題，說帶飛的時候，師父提的哪個問題是最難的，我整理了一下，靈魂十問：
「抽水馬桶，轉多少圈水？」
「為什麼你暈機後還能吃的下機組餐？」
「知道今天機長叫什麼嗎？」
「撤離繩上有幾個結？」
「機門口上的照明燈裡面有多少個燈泡？」
「你為什麼不問我問題？」
「你知道這時候你該幹嘛嗎？」
「帶腦子了嗎？」
「飛機發動機的葉片數是多少？」
「知道自己哪錯了嗎？」
你呢，跟自己的師父，或者跟自己的徒弟之間，又發生了哪些好玩的事情呢。
留言里見，早安。
本文封面圖片：鄭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