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寧×蕎麥|重拾她姓名

2023-12-12     ELLE世界時裝之苑

原標題:周嘉寧×蕎麥|重拾她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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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6-03:35】

清邁熱得惱人。

去尼瑪翰明路尋找「世界第六拿鐵」的路上,周嘉寧和蕎麥就那麼迎著太陽走走停停,卻始終沒有找到店鋪在哪兒。索性她們決定回酒店房間乘涼。百無聊賴的假日裡,她們最常做的事是在陽台吃水果,然後不停地聊天,長久地沉默。她們深知,內心的煩悶不僅是因為旅行不順,還因為相似的心事。以人生的尺度衡量,那時的她們是「半成品的狀態」,擁有諸多可能性,卻也目睹20歲時設下的生活構想被悉數推翻。關於寫作,她們都已經走了一段距離,困惑卻從未消失。

那次在清邁的旅程最終滑向失敗。但蕎麥感受到,不論是情緒還是寫作,當自己狀態越來越差的時候,周嘉寧都穩穩地托住了她。她們變得互相信賴,這是這段友誼往更深處走的堅固基底。

大約十多年前,出於對文學創作的相同興趣,蕎麥和周嘉寧在文學聚會上偶然相識。兩個女孩抵達至此的路徑不同。蕎麥在鄉村長大,小時候喜愛在田野中奔跑;而周嘉寧是上海姑娘,成長在城市樓宇之間,這塑造了她們的性格差異。成長背景完全不同的人,後來變得親密無間,其中重要的原因,是她們相識在30歲這個特別的節點。

「如果不是30歲開始這段友誼,我們不會成為朋友。」回憶起兩人友誼的開端,蕎麥說。

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講述的權力仍掌握在男性作家手中。嚴肅文學描寫的對象集中在鄉鎮和農村,熱衷於講述小人物在宏大歷史視角下的命運浮沉。關於都市生活的表達長期缺位,當一些女性作家做出嘗試,書寫情感和性別困惑,常會被批評家們稱作「咖啡文學」、「無病呻吟」、「矯情」。

女性作家的作品總是難逃被質疑的過程。作家埃萊娜·費蘭特曾在接受採訪時提及,「通常女性作家總是被排除在外,就好像我們的作品價值沒辦法和男性作品相抗衡,我們是『女性在寫作女人的事情』,我們無法獲得普世性。」

周嘉寧自認曾經花費了太多精力去抵抗這些批評。有一段時間,她有意識地迴避自我、放棄自我,和噴湧出的自我質疑做抗爭。蕎麥也有同樣的困惑,「以前我會反思,這種細枝末節重要嗎?」

對於大陸地區的年輕女性來說,那是屬於前女性主義運動的時期。女性活動的疆域尚未打開,缺少現成的理論和邏輯,找不到共同體,她們只能茫然無措地摸索。

互訴痛苦的過程中,周嘉寧和蕎麥的關係變得更加緊密。她們是彼此的鏡子,有交鋒也有依託,「當我和你分享自己的錯誤選擇時,你從來沒有要去評判,想要告訴我正確的是什麼。這讓我很感動,我從中感受到的是你對我的信任。」周嘉寧對蕎麥說,「對於一個處在低谷和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的人來說,這是巨大的鼓勵。」

她們都很慶幸,自己是在30歲時遇見對方。「30歲前,很多友誼走著走著就散掉了,但是30歲之後因為大家都比較穩定成熟,有充分的意識去面對友誼這件事,能坦然接受友誼裡面對方的所有狀態。」蕎麥回憶著。

去年,周嘉寧在廈門和蕎麥待了一段時間,這是一段難得的閒暇時光。一次,她陪蕎麥去幼兒園接孩子,幼兒園在海邊,環境很美。蕎麥的兒子沖她們跑過來,親昵地喊蕎麥「仙女」。

成為母親以後,蕎麥其實並沒有向周嘉寧過多講述自己和孩子的日常,但周嘉寧知道,那必定是蕎麥生活中極其重要的一部分。能夠參與其中,她感到很開心,「這讓我對她的生活有了參與感,還蠻奇妙的。」她發覺,蕎麥和孩子在一起時,生長出了額外的能力,能量場比以前更為強大,也越來越相信自己。

在蕎麥眼裡,周嘉寧的存在就是一種鼓舞。有時,帶小孩讓她感到疲憊,但是看到周嘉寧「整個人都在發亮」,她反思自己是不是也要開始運動,或者讓整個人更積極的投入工作。蕎麥常常覺得,「周嘉寧和我有互相的映照,我會想到,如果在這個年齡沒有小孩,我會是什麼狀態?同齡人多樣性的存在,對我來說,就是一種鼓勵。」

【03:35-09:28】

成長的最初階段,蕎麥常把自己視作男孩,更願意跟男孩們一起長大。

她覺得,自己天生不漂亮。但一個男孩,可以忽略外觀上的弱勢,是聰明的、成績好的、活潑的、自信的,並因此受到歡迎。但一個「不漂亮」的女生,勢必很難得到青睞。接觸過的影視作品中,幾乎沒有讓她可以代入其中的女性角色。女性形象如此單一,她們大多備受愛情折磨,或是逐漸失去自我。

開始寫作,她也習慣性地想要在男性主導的世界得到認同。

當時,她和周嘉寧接觸到的主流作家,是雷蒙德·卡佛、理察·耶茨、約翰·契弗。他們熱衷於描寫六七十年代西方語境下的男性失敗者。為了躲開批評,她們只好把這些男性作家視作標杆,模仿他們撰寫關於失敗的話題,把這些遙遠的、和自己的處境毫不相干的情緒完全移植在作品中,也由此產生了創作的痛苦。她們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們描寫的那一群人,和我們沒有什麼關係。」

後來的十年,外部世界悄然變化,女性意識在大陸萌芽,同時,她們主動地做自我修正,警惕對男性的盲目崇拜,「當你的眼中只有你的野心時,你看不到那些不幸運的或是被拋下的女性,你看不到你的媽媽,你的姐妹。」蕎麥說。

蕎麥花了很多時間進行公共表達,敞開了自己的私信箱。只有逐漸回歸女性身份,真正接納了它之後,蕎麥才感受到自己有了「真正自由的感覺」,她開始著手寫她真正關心的日常細節,如同欣賞一朵細小的苔花一般,研究幽微的生活。它們沒有被廣泛寫作過,沒有被放置在公共領域中討論過。

不去模仿男性敘事的時候,那女性的故事到底是什麼?女性創作的邊界在什麼地方?如果女性群體擁有屬於性別的共同秘密,是不是應該也對它有所守護?

打開女性視角後,蕎麥發現,再凝視愛情,她已經無法產生從前那樣的浪漫想像。她已經很久沒看過愛情小說,「我現在看愛情小說,我會感覺這實際上是女方從來沒有機會拒絕的愛情。」

前不久的一個晚上,蕎麥重讀《傲慢與偏見》,她有了新鮮的感受。

達西向伊莉莎白第一次求婚那天,言語間處處貶低她的家庭,她驚愕又憤怒地做出反駁。看似達西處在關係中被動的、弱勢的地位,但是伊莉莎白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絕他。除了自己,家裡只有四個姐妹,沒有人能夠繼承父親的財產。還有比達西更好的選擇嗎?如果不找到一個穩固的伴侶,伊莉莎白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生存下去。不接受這段愛情的話,人生將如浮萍一樣飄搖不定。

看似經歷許多曲折,但彼時的環境早就寫定他們的結局。

「愛情」到底是什麼?它可以真空地存在嗎?薩莉·魯尼大概是一個女性作家描寫愛情的典型例子。她創作的小說《聊天記錄》《正常人》不直接談論愛情本身,而是討論不同社會背景和觀念的碰撞。對愛情的解讀不再是一種原始的人類情感,「似乎人的感情必須要有一個外延,它才能夠成立。」周嘉寧說。

女性對於愛情的解釋與觀察,是多樣化的。2018年,周嘉寧翻譯了米蘭達·裘麗的長篇處女作《第一個壞人》。這本書為她打開了一個特別的女性視角,米蘭達筆下的色情,不同於男性作家描寫的色情。女性對性的記憶,是味道、氛圍,是神秘又性感的因子。

小說主人公謝麗爾是一個平庸、笨拙的獨居中年女性,腦海里存放著許多怪誕的幻想,她想像自己的咽部有一顆腫塊,想像同事和自己從石器時代起就是生生世世的夫妻。這些不著邊際的想像,展示了少見的、女性獨有的幽默感。

在蕎麥看來,為什麼女性經常顯得不夠幽默,因為她們不擅長冒犯、嘲諷別人,這是社會文化、歷史及語言共同作用的結果。幽默感天然伴隨著「過界」的成分,女性常常會在邊界上停下來。但事實上,女性幽默豐富又深邃,擁有廣闊的空間,並非像過往作品那樣,如此單一、極端。女性作品一旦形成光譜,下一代女性將不會像年幼的蕎麥那樣沒有選擇,「這就是我們現在女性創作者要做的。」

周嘉寧意識到,和五年前相比,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跨越邊界,展露自身的幽默感,參與製作喜劇、脫口秀。這些創作者們的靈感和創作,將會編織成一個更加龐大的網絡,深刻影響彼此。

【09:28-14:18】

女性要撰寫屬於自身的新故事,勢必要和舊事物剝離。女性和「離開」的關係,是終生的命題——要不要離開?怎麼重新面對離開?

大量的文學作品中,離開的都是男性。小男孩和成年男人們,紛紛離開家鄉,踏上冒險征程,順應歷史賦予他們的需求,開拓、建設。但女性的冒險被長期抑制,作為家庭的照料者,她們要撫養孩子、關照長輩,維護家庭結構的穩定,「女性的離開總是存在選擇,她要不傷害自己,要不傷害別人。」蕎麥想起上野千鶴子曾寫過關於女性主義的一句話,「就是一種希望明天也能像今天一樣活著的思想。」

麥可·坎寧安撰寫的小說《時時刻刻》,描寫了三位用決絕離開的方式脫離困境的女性。其中一章屬於家庭主婦蘿拉·布朗女士。

她長期受困於家庭主婦的角色,生活宛若一潭死水。在某一天,她終於想到逃離。趁著丈夫還沒有回來之前,她將三歲的兒子托給鄰居照顧,扭頭邁出家門,動作迅速又洒脫。但僅僅走到陽台下,她就聽到兒子不停哭喊。尖銳的哭聲像刺,扎在蘿拉身上。最後,蘿拉還是緩緩回到家中,重複她枯燥無味的日子。

在那一刻,離開對於女性那麼重要,又那麼困難。

但是,女性的終生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冒險。隱形侵害、生育風險、不被看見的性別壓迫與歧視時刻埋伏著,她們需要費盡力氣,穿越風暴。

蕎麥在社交平台收到過女性讀者發來的一些心聲,她們講述自己的艱苦跋涉,這些「冒險」不會寫進任何一本史書,「她們的冒險是沒有痕跡的。」

關於冒險,蕎麥感受最深的,是生小孩這件事。當她生育孩子的時候,周遭乃至公共語境中,很少有人分享生育體驗。那些風險和困難,被掩藏、被裝飾。做剖腹產手術時,她躺在病床上,望著手術台的頂燈,肚子被劃開了三層,在漫長的恢復期里,她感覺自己身上鮮血淋漓,「你好像經歷了一場『戰爭』,但是這場『戰爭』沒有人給你命名。」

歷史上從不缺少男性冒險的榮耀模範,他們的征程被細緻地記錄下來,但女性卻始終缺少明晰的榜樣。自小到大,她們能得到的生存模式和榜樣都極其單一。前人的故事被抹去之後,後來者只能摸索折返,曲折前進。「那條路明明是一條你可以跟著燈往前走的路,」周嘉寧說,「但是它沒有燈。」

母親對於周嘉寧而言,就是這樣一盞小燈。她對她的性格塑造,發揮著決定性力量。

退休以後,母親開始學習英語。為此,她放棄了大量的娛樂時間,每天自律地坐在桌前。在面對衰老和生命力往下走的境況時,母親始終保持著飽滿的好奇心和意志力。周嘉寧曾經為母親感到惋惜,如果她的青春放置在這個時代,人生會徹底不一樣。但母親的前半生已經是既定的現實,她的勇敢,來自於面對自我,並希望做出改變。

周嘉寧承認,自己不是一個有「冒險精神」的人。過往的人生中,她做過許多不計後果的決定,即使暫時忽略,那個後果也一定會出現。那時,她也會勇敢地迎接它,「人生重要的時刻不是你做出決定的時刻,而是你去承受後果的時刻,它是更關鍵的、更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的時刻。」

女性的冒險,往往和宏大不相關,它是許許多多不起眼的日常瞬間。蕎麥分享了生命中的一個普通的傍晚。那年她上初中,和同學一同放學回家。她們注意到,有兩個男生一直尾隨著,於是她們騎著自行車在村子裡各個角落穿梭,想要繞開並甩掉他們。

不同村落之間,以水相隔,生活空間寬廣卻也固定。為了證明自己對這片土地的認知和控制是更厲害的,她們忽然擁有了許多勇氣,去到很多以前從未踏足的地方,最終成功甩掉了尾隨者。「這變成了一種冒險,因為被追趕,反而想要探索。女性的探索,其實有時候是『不得不』,同時也需要充滿勇氣。」

蕎麥至今仍然清晰記得那個場景。天色漸暗,兩個女孩在田野間肆意穿行,她們有些忐忑,又很是興奮。

幾個月前,ELLE津梁工作室與單讀,共同邀請十二位女性創作者分享自己的冒險故事,並回答十個與勇氣有關的問題,而後將其編輯成一本名為《勇敢的禮物》特刊。周嘉寧與蕎麥,就是這十二位女性創作者中的兩位。儘管當下女性的處境已和過去有所不同,但女性能講述自己故事的時間並不長,故事的內容還很少。《勇敢的禮物》特刊之外,我們還攜手品牌夥伴凱歌香檳 Veuve Clicquot和德國美諾 Miele,於12月19日在上海美諾之家(石門一路82號),舉辦「勇敢的禮物」沙龍專場,邀請歌手、詞曲創作者陳婧霏,作家淡豹,文化評論作家、策展人鞠白玉,共同做客沙龍現場,聊聊「女性與冒險」有關的內容。同時,我們也邀請10位讀者朋友,共赴沙龍現場。12月13日ELLE官方微博中將公布具體的報名/參與方式。

監製:舒朕萌

策劃:津梁工作室

導演:陳瀟涵

編輯:孟一

製片:董家敏

攝影指導:Trevor

燈光師:阿全

B CAM:楊坤儒

攝影助理:向蘇蘇

燈光組:張明、王鑑甫、王磊

美術指導:劉貞汝

造型指導:晉晨曦

造型執行:小白、香菜

妝發:雙雙、熊熊

道具組:吳世吉、唐強強、陳發金

後期製作:劉冰鈺

後期統籌、DIT:章月影

錄音師:煙朋

聲音設計:張冶

平面設計:開開、WINO

採訪撰文:林秋銘

運營:肖雯、盧俊

微信設計:Mika Zhang

製片助理:黃樂為

活動海報設計統籌:Ovelar

活動海報設計: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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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00de96a6300cf254a68d004b5e925cd2.html